再比如,宋朝的瓷瓶子有一种瓶身比较高、上面那个口比较小的,大家都把它叫梅瓶,有的地方还有梅瓶博物馆。为什么叫梅瓶呢?民国初年有个人写了一本书叫《饮流斋说瓷》,他就认为这个东西口小,只适合插一支梅花,所以叫梅瓶。实际上在宋朝插花,或者是用花瓶,或者是用胆瓶,不用这种瓶。这种现在我们叫所谓梅瓶的东西,当时叫京瓶或经瓶,是盛酒的。在壁画里面看见的开芳宴,桌子上摆着喝酒的碗,桌子底下就摆着这种瓶子,表示这是储存酒的器物。就是说我们中国自己有的时候在研究的过程中也有些误解,这些误解有的时候就是一直传下来、改不了。
再比如现在流行的一种说法,认为有翼兽这种造型是西方传过来的,一直到目前还有很多人这么主张。实际上中国在春秋早期的铜镈上就铸出带翅膀的动物。中国带翅膀的动物和西方带翅膀的动物大有区别,中国的造型里边出现的有翼的动物,那个翅膀都小,本身是一个艺术手法,表示更有神灵、更有神气。
东西方的艺术表现是两套,虽然有文化交流,而且这个文化交流也绝对是好事情,但是古代限于交通的不方便,还有各个民族有不同的习惯,这个不同的习惯长期下来,就固定成为一个制度了,成为一个制度以后它就对别的东西有所排斥。你来一个新花样,我不一定愿意接受。所以文化交流有好多好多条件,不是说那边有这边就一定得去学,有的时候想学学不来,有的来了以后不愿意学等等,各种原因。所以我们研究中外文化交流就得在这些方面都加以考虑,加以注意。现在有些说法本身还有些不太正确的,比如有些定名的偏差,恐怕文物界将来还得纠偏。
“增字解经,古人所忌;现代科学方法更加缜密,应当更重视史料的真实性和严肃性。”
问:在您看来,治学、研究应该注意哪些?什么才是治学的态度?
孙机:增字解经,古人所忌;现代科学方法更加缜密,应当更重视史料的真实性和严肃性。王国维先生提倡的二重证据法,现在应该说是三重。二重证据就是出土的文献跟传世文献,就是《史记》里面有《殷本纪》,记载着商朝的事,甲骨文那是商朝的东西,当然说的更是商朝的了。二重证据就是我拿着《史记》的《殷本纪》和出土的甲骨文里面记载商朝的事来比较来研究。现在除了这二重证据还有实物,出的商朝的陶器、骨器很多东西,拿它来研究不是材料就更多了吗,就更详细了。
有不断出土,有不断新东西出来,可以把原来说得不清楚的地方说清楚了,原来说得不正确的地方正确了,那你就得更新自己的知识内容。《百科全书》不都是多少版多少版嘛,《大英百科全书》14版、15版,不断地新东西出来,原来的说法不对了,新版就改了,都是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