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怜悯之心,康熙皇帝愈发喜欢绣花公主。回到大营,叫卫兵把营帐附近的老婆子花也都扣护起来,并赐名绣花公主住的地方叫小扣花营,大营这里叫大扣花营。从此大扣花营、小扣花营的名字就叫开了,一直至今。
说起白头翁,此花与众不同——初春方临,乍暖还寒,其他植物尚未变绿,它就开放了,而且一直开到月落秋霜。所以就有民谣说:“老婆子花,不害羞,哩哩啦啦开到秋。”白头翁还是一味中药,主治痢疾、湿疹、痈疮。在古罗马神话中,白头翁花是由女神维纳斯的眼泪落地变成的,爱与美都凝结在这小小的花上。
五十五年前,有一批青年人途经扣花营,歇了歇脚,回头朝家乡的方向望上一眼,就毅然登上塞罕坝,以此为家,风雪造林。如今在一百四十二万亩的面积上,塞罕坝建起了一百一十万亩人工林,昔日沙化严重的茫茫荒原,如今变成了让人叹为观止的浩瀚林海。
四十七年前,大批知青来围场插队,扣花营时属第三乡人民公社。我的一个同学小白回津探亲时曾对我讲:这里民风淳厚地域辽阔,只是生活环境初来时很不习惯。很不习惯?是怎样一个状况才会“很不习惯”呢?我想象不出来。
1984年,第三乡改名为哈里哈乡。哈里哈是蒙古语,是有山岩的峡谷的意思。那一年夏天,我和一些业余作者上坝上采风,知道要路过扣花营,就有些预感:或许会遇见小白。小白家庭出身不好,数年里没有返城和选调的机会,大队支书看他人不错,让他去小学代课,随后又招他成了上门女婿。待到知青大批返城,小白已成家有了孩子,按政策给他转为正式教师,就留在那里。
那天巧了,破旧班车一路行来哗哗作响,到了扣花营突然不响了也不走了。修车需要一些时间,我就在村里转。才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在一个低矮的草房前坐着一人,身前有一光脚男孩。我觉得眼熟,叫声小白,他好一阵才答应。岁月无情,当年的小白变成了两鬓染霜的老白……我要进屋看看,他很为难,说天才放晴,屋里还在下。他告诉我房子需要翻修,两个孩子又不大……后来,我通过县里的朋友,帮老白调到县城。十多年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提前退了,回天津去住,往下就断了联系。
今年立夏那天,我和一些青年作者来哈里哈采风,第一个点就是扣花营。那时节天气本已放热,但风云突起,下车时却是山披白纱,细雪飘洒。真是奇了,唐代边塞诗人岑参有名句“胡天八月即飞雪”,对此不光长城以南的人们难理解,即便像我生活在避暑山庄旁的,也曾好生起疑,但岑参是亲身体验了才写得出,就如此时哈里哈、扣花营:“夜来北风起,山花犹自香。客至扣花营,雪落第三乡。”我随口吟来,心里便想起当年与老白相见的情景。
知情人说莫奇怪,坝根这里气象万千,一日经历四季,是常有的事。果然,过了一阵,雪粒洒尽,就阳光明艳了。再看扣花营,没了雾里看花,只有碧空如镜,风光如画——白墙青瓦,小院相衔。村路平整,绿树成荫。戏楼宽大,健身广场。空气清新,沁心润喉……
这是扣花营吗?我不敢相信。走进几家探个究竟,家家干净整洁,电视电脑样样齐全。厨间宽敞,洗澡淋浴,厕所坐便,所有一切只比我家好而无不及。到了最后一家,我要详细问问改造的费用,一老汉在内屋说搞美丽乡村建设,没花多少钱。
老汉分明是天津口音。我失口喊了声:老白?
真是老白!他答应着从里面出来,红光满面。
你、你怎么回来了?
扣花营建得这么好,又紧邻塞罕坝林区,空气好,水好,我能不回来嘛?这是我的老房子改建的,我的根还在这儿!
我和同伴,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