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续的五个“笼统”似乎还未让胡适满足,他继续指出:“文化的分子繁多,文化的原因也极复杂,而梁先生要想把每一大系的文化各包括在一个简单的公式里,这便是笼统之至。公式越整齐,越简单,他的笼统性也越大。”
一连串的“笼统”明显表达出胡适的情绪,梁漱溟遂致函胡适问道:“尊文间或语近刻薄,颇失雅度;原无嫌怨,曷为如此?”胡适很有礼貌地复函致歉,但也指出,人若“认真太过,武断太过,亦往往可以流入刻薄”。
梁漱溟这才明白是自己先得罪人,便写一函,说“早在涵容,犹未自知”,“承教甚愧!”经此提醒,后来梁漱溟的朋友张申府半开玩笑地说梁和胡适“向来常常对垒互骂”,梁漱溟正式予以否定,再次说明:“我于民国十年出版之《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批评到适之先生处不少,然适之先生之转回批评我”,已在一年多之后,其间并无什么“彼此互不相让而急相对付的神情”,故张申府对双方均属“失言”。梁漱溟还特别提出:今日之中国问题实在复杂难解决,非平心静气以求之,必不能曲尽其理。若挟意气说话,伤个人感情事小,诚恐天下事理转以意气之蔽而迷晦。
梁漱溟自信太强,别人的“启发”经其消化,无意中当成了自己的“悔悟”
然而几年后梁漱溟旧态复萌,又在一篇文章中一口气打击了张君劢、丁文江、胡适和吴鼎昌等多位著名学者,说这些“虽有学问能出头说话的先生”,对社会问题却“缺欠研究精神”。他们提出的“解决中国问题的方案或中国政治的出路”,“无在不现露其为一种主观的要求、愿望、梦想”;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说倒好些,说了更糊涂”。
这次李安宅对他提出了质疑,以为批评者的“责任是指明怎样不对,错误在哪里”,而不是简单予以否定。但对梁漱溟而言,他或不过在就事论事,并未“挟意气说话”。至于听者是否感觉“伤个人感情”,他可能真“没往心里去”,故此浑然不觉。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出版后,一时“洛阳纸贵”,反响热烈。在众多批评中,胡适的意见虽晚出,却是梁漱溟唯一做出回应的。对其余的批评,梁漱溟均未正式回应。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梁漱溟对他人批评基本不曾回应,可能真是感觉连反驳的必要都没有。不过,梁漱溟在《第三版自序》中也说,他“虽没能从诸师友处得着启发”,却“有许多悔悟”,于是对其中“两个重要地方”做出了新的解释。从“新解释”看,梁漱溟观念上的修正,恰是被人指出过的问题,想来他是仔细看过那些批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