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们把新学期第一个“作秀”的帽子，授予贵阳花果园第三小学。

早晨到校时间，十来名年轻老师穿着统一制服、挎绿色绶带，在这所小学门口一字排开，给入校的学生鞠躬。网上流传的其他照片中，一名年龄稍长的老师与孩子们互相鞠躬敬礼。一条获“赞”近两千的评论是这么说的，“小学老师的做法严重违背了中国之传统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鞠躬是非常有讲究的：小向长，臣向君，民向官，贫向富，奴向主，学生向老师。鞠躬是绝对不能乱来的！”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引用“三纲五常”者常常意识不到，这是一系列来自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为的是禁锢人的思想、维护统治秩序。我没想到，在这个WIFI、电子支付和AlphaGo的时代，竟然还有“君臣”、“主仆”秩序的一席之地。照此标准，“夫为妻纲”，中国几亿已婚女性在家里压根就没有说话的份儿；从事家政服务业者，更是天然低人一头。不曾被种姓制度荼毒的我们，也难免封建等级观念的渣滓。

说学校“作秀”，我看唯一的瑕疵在老师们肩上的绶带。大胆揣度，学校大概也迫于所谓“传统文化”的压力，让一群正常着装的成年人给小孩鞠躬，很难做到泰然自若。加个特殊的活动标记，一下缓解了老师们的舆论压力。但比较可爱的是，校长说，此举已经持续了一年时间。

圣贤书里并非字字珠玑，有人恰恰记住了错误的部分，以己昏昏棒喝人之昭昭。读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拍桌子怒斥老师向学生鞠躬有失身份；封建时代的讲义一字不落，工业文明衍生以来的飞跃则一笔勾销，身在高铁上，脑子却还坐着马车。两千多岁的朋友们，醒醒。

老师们的躬身一鞠并非格外金贵，孩子们的敬礼也同样值钱；恰如向普通服务人员致谢、不嘲笑孩子的过失，善意、善行的施与，不是廉价的媚上欺下、恃强凌弱，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平等的人。先人有“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之论，不论位高者、年长者对错，必须恭顺服从。威权之下，因恐惧而不敢越雷池，如果这就是有人理解的“传统文化”，文化表示冤枉。

正是被指责“不懂传统文化”的学校，将传统文化中最应当保留的互敬互爱身教学生。“尊重”这一课，老师说得口干舌燥，不如亲自鞠躬的力道。老师的一躬里，包含师生的平等，我虽是知识教授者，与你有年龄、学识的差异，但我们没有高下之分，我为人师、当为示范；学生的一躬，除了礼尚往来，比不得已为之、例行公事的行礼，更有温度。和世上所有长久的、温情的关系一样，驱动师与生之间关怀与恭顺的，不该是一方内心的畏惧，而是双方内心的爱。

那些沉默的、不会道谢、绝不认错的大人，就留在我们这一代的记忆里吧。（记者沈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