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振
“老孙”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但是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他。他是老前辈,是我的老领导,是一位可亲可敬的师长。
那是我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后的一个夏天,领导让我陪同时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副会长孙平化,会见一位颇有来头的日本客人。会谈前,孙会长问我叫什么名字,哪个大学毕业的,教我日文的老师都是谁,我一一作答后,孙会长点点头说:“那你的日语应该不错。”
这位神秘的客人,就是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的秘书早坂茂三。当时田中角荣虽然因洛克希德事件早已下台,但他作为自民党内田中派的首领,在日本政坛上仍旧是呼风唤雨,举足轻重。早坂担任他的政务秘书长达23年,对日本政坛错综复杂的各党派势力了如指掌。后来,他转做政治评论家,频频在日本报刊电视等媒体上接受访谈,在日本有着颇高的知名度。
孙会长会说一口非常流利的日语,他和早坂是老朋友,以往孙会长去拜访田中角荣,都是通过早坂来安排的。两人见面先是互致问候,寒暄一番。当时南方正在闹水灾,每天新闻里都在报道一次又一次的洪峰来袭。因为早坂还要去南方访问,孙会长说让他们不用过于担心,因为最大的洪峰已经过去了。说到“洪峰”一词的时候,他略作停顿,拍了一下脑门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周围轻声询问:“哎,‘洪峰’用日语应该怎么说?”当时初出茅庐的我也没多想,就脱口而出“こうずいピーク”。早坂微笑着对我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孙会长回过头来睃了我一眼,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跟早坂聊天。
时隔不久,我在陪同日本社会党代表团在北京参观访问时,突然接到一个通知,孙会长亲自点将叫我回去,说是有一个紧急的重要任务交给我。我把陪团的工作移交给另外一个同事,急匆匆地去见孙会长。刚一进他的办公室,他二话没说就把好几张密密麻麻用中文写的商业合作协议书的文本交给我,吩咐说:“你现在马上把它全部翻译成日文,下班前给我。”说完就继续埋头处理其他文件了。我看了一下表,当时离下班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说实话,此前我连商业合作协议书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头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但我哪儿敢违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外间开始翻译。
还好,我紧赶慢赶,总算在下班前译了出来,但翻译得是否准确,心里完全没底。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字迹潦草的译稿递给孙会长,他认真地一页页翻看,最后开口说道:“嗯,翻的还不错,看来我找对人了。”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孙会长平常不太乐意我们称他“会长”,而是喜欢我们称呼他为“老孙”。
“老孙”,原名齐守福,1917年8月20日生于辽宁省盖平县。1939年赴日留学,1943年中途退学回国后,在东北参加了中共地下党,从事隐蔽战线工作,改名孙平化。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日语发音和“孙陛下”相同,他戏称自己捡了个“陛下”当。孙平化曾于1972年7月受周恩来总理指派,率上海芭蕾舞团访日开展“芭蕾外交”,时值田中角荣内阁诞生的第三天。8月15日,孙平化会晤了田中首相,为田中首相最终实现历史性访华铺平了道路,被称为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架桥人”。1997年8月15日,孙平化在北京逝世,享年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