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绸服褪去了,他们睡得那样安详,仿佛还延续着昨天的好梦。我从他们身边轻轻经过时,清晰地看到,髯须飘袂,毛发依稀,皮肤尚有弹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数百年后,他们的子孙会看到他们安然从容,酣然入梦的睡姿。
我们平时曾在某本书中与古人相遇,一团和气,两句歪诗。其实古人就在身边留下痕迹。或许在你身旁,那棵苍老的柏树上,唐朝的商贩曾触摸过?湖边那块不起眼的大青石,宋朝浣衣的妇人,在上面坐过?河湾那一泓袅袅水草旁,明代的秀才垂钓过?说不定,古城墙上,那一行苍老的古树,不知是哪个朝代的鸟,排泄落下来的种籽。
据说,当时挖出这对明代夫妇时,毫发无损,皮肤尚有弹性。人们不知所措,把他们暂时摆放在路边。大人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跟他们握一握手;小孩子壮着胆子走近,甚至还调皮地捏一捏老爷爷的鼻子,踢一踢老奶奶的臀部。
不是古战场,牧童也就拾不到旧刀枪。缺少兵戎利器,说明这儿曾经宁静祥和。没有金银珠宝的优雅炫耀,井栏与陶罐,却是一个地方的气质与风度。
当时,我在大厅踯躅,好像听到那个老爷爷,呼呼如乡间童子风箱的鼾声。再看看那几枚铜镜,光泽漫漶,图纹华丽,不知曾映照过怎样俏丽的脸。
小地方的博物馆,悉心收藏自己的安静故事。隔着两千年的时空,寄来一封信。轻轻打开,从里面跌落出几块文化碎片。
一座城市,从古到今,生生息息过无数个人,能够住进博物馆的也就那几个。
太多太多的人和事,都是过眼云烟。还是想辛波丝卡的诗,“这里有一把扇子——粉红的脸蛋哪里去了?”
——我们都是这座城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