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毫无疑问是个女性主义者,但她的小说却并非只关乎性别问题。小说中,保姆是白人,而女主人米莉亚姆却与蕾拉身份相似,是在阿拉伯文化中长大的人。米莉亚姆夫妇与路易丝的关系固然是雇主与保姆的关系,但是,他们的收入与保姆的收入并没有实质的差别,因而也不应该有我们想象中的那种戏剧化的阶层斗争。
于是,阶级、种族以及性别这几个重大主题都没有极端化,反倒显得尤为复杂。
事实上,阶层也罢,种族也罢,性别也罢,最终直接导向一个非常悲观的事实: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可沟通。
真相
她不告诉你却引你走出很远
另一种沟通的可能性,存在于读者和小说之间。
“保姆为什么要杀死孩子,为什么要自杀?”读者带着这样的问题将《温柔之歌》读下去。
小说闪回到夫妇寻找保姆的开端,也不时地跳回惨剧发生的前后。读者试着拼凑出真相。
《温柔之歌》取材于真实发生的案件。着眼真实、彻骨的悲剧,这部小说——或者说文学本身——的力量在哪里?
袁筱一:蕾拉的语言并不复杂,句子大多比较短,章节也比较短,但叙事节奏相当快,因为小说的人口密度低,所以情节的推进比较依赖动词。
从结构来说,小说直接分成四十几个小节,因而节奏就很快。两千字左右的一个小节几乎都构成了路易丝或者米莉亚姆-路易丝共同生活当中的一个明显进度。然而进度却又不是线性的。
就像是竖在我们面前的一幢楼,你进不到里面去,但又非常渴望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叙事者每隔半个小时就为你打开一扇窗。打开了四十几扇窗,你始终不得进入,但是你随着叙事者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远得令你自己都感到害怕。
我们很容易把6月杭州保姆纵火案与《温柔之歌》联系在一起。
我可以说,如果她是能够读到《温柔之歌》的人,现实中的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但没有如果。这个应该就是文学的力量吧——文学的力量最终都毫无疑问地归于理性。《温柔之歌》到最后倒是也从全知视角解释了路易丝杀人的原因,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孩子快长大了,如果杀死,父母再生一个,她就还有用场,不用离开这个家庭。
所有的悲剧,包括战争,如果说到直接原因,又有哪一桩哪一件的原因不是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简单到接近本能的?非理性的行为在任何社会任何时代都是很容易达成的,而理性却始终复杂得令人望而却步。文学就是迎着复杂得令人望而却步的理性而上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