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过的最年轻的死刑人员才19岁。2005年,他们一群人在公园里抢劫,专抢情侣,从山脚抢到山顶。深夜十二点正好遇到一个独自走路的少女,把她强行拉上车,轮奸至死,手段非常残忍。
我和他聊天,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一直在说,小时候上学他只有一支笔,姐姐把笔抢了,他就没法上学了,因此非常恨他姐姐。这能说明他没有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但是他犯下这样的重罪,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啊。
后来慢慢聊,聊家庭关系、伦理,他才有了歉疚,不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们必须让他知道,这事是他做错了。如果时间能重来,他可能不会再这样干了,这种忏悔的心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每天早晨狱警上班,都要回放前一晚的监控视频。总是能看到,他们反复翻看家人的照片、信件,看完倒在一边,拿毛巾或被子蒙住头,流一晚上的泪。有时谈话,稍一提起家人,就有人眼圈发红。
真正到了最后几天,大多数人也都比较坦然了,毕竟之前有过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我们没有民间流传的所谓最后一顿饭、告别仪式、遗书之类的,刻意不给他们营造这种氛围。执行前有个临终会见,十几分钟时间,见了家人,他们除了哭还是哭。
人去了刑场,他们的遗物要留给家里。那些家里的来信,都已皱皱巴巴,边角磨得很脏很脏,那是读过百遍千遍的痕迹。信件和相片,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在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里,他们总是写,爸妈,孩儿不孝,你们要注意身体。
从重从快,到少杀慎杀
有朋友建议过,让我把以前管死刑人员的点点滴滴、心得体会记录下来,可以写一本书了。这二十年,真是有很多故事,社会的、人性的、法律的……
比如死刑政策,从以前的“不放过一个坏人”,变成了现在的“不冤枉一个好人”。从以前的从重从快,到现在的少杀慎杀。
我刚工作的时候,盗窃还是有被判死刑的。1997年我送走了最后一批盗窃判死的死刑人员。那时候不像现在,一切都很快,从一审判决下来到执行死刑,只需要半年时间。现在不一样了,至少是一年,多则两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