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6岁的外孙来家里吃饭，感觉不可口，把半碗米饭倒进了垃圾桶。我不高兴地问：“你知道粮食哪儿来的吗？”外孙却说：“姥爷真笨，一辈子吃饭，连粮食在超市里都不知道……”外孙的话，令我瞠目结舌。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因偷吃东西险些送命的情景。

上世纪60年代，我正是“半壮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父亲一个人挣工分，要养活年迈的爷爷奶奶、体弱多病的母亲与年龄幼小的我和弟弟妹妹。生产队分的口粮不够半年吃。母亲每次做熟饭，先要把爷爷奶奶吃的留足，再给其他人分份吃。我要再多吃几口，母亲会马上阻拦：“爷爷奶奶老了，要让他们吃饱，你以后吃的日子长着哩。”本来就没吃饱的我，饭后不大工夫又饿得慌，母亲又骂：“你肚子里住进狼了吧……”饥饿难耐的我便开始在外面“寻找”吃的。

听说班里的二圪蛋早有偷吃的“前科”，我便经常与他联系。邻村生产队搞得好，每年要在河边的水磨房里磨十几天油籽(炒熟的麻子、胡麻和芥子组成的混合料坯)，这是榨麻油的第一道工序。油籽磨碎后，形成膏团状，黑亮亮、油晶晶、香喷喷，很好吃，我们叫它“黑油”或“油籽糕（膏）”。磨油籽不费力，一般是一个工人操作，这给我们偷吃留下了漏洞：放学后，二圪蛋组织我们三五人，先潜伏在水磨房的周围，单等工人上厕所的机会，我们箭一样冲进磨房，每人用手抓两把“油籽糕”，然后逃之夭夭……因为好吃，顶饱，磨油籽这段时间，我们天天去偷。如果等不上工人上厕所，二圪蛋有办法：先派一两个人去磨房背后的窗口骚扰，等工人出去制止的片刻，我们蜂拥而至，顺利得手。偷来的果实当然是几个人平均分配。磨油籽的这些天，因为天天吃油品，来不及消化，没过几天，我们几个人都会滑肠。

更可怕的是，有时我们会误食不能吃的东西。有一次，二圪蛋发现生产队准备种土豆时，土豆上掰下的土豆芽又白又嫩、粗壮肥大，他告诉我：“黄豆芽、绿豆芽好吃，土豆芽肯定也好吃……”二圪蛋的话我当然确信无疑。于是，我们趁父母上工的机会，每人抱上一堆土豆芽回到二圪蛋家里，经过简单的冲洗后煮熟，每人吃了一大碗。刚放下碗筷，我们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恶心，不大工夫就昏迷不醒……直到父母下地回来才发现我俩奄奄一息……那时没有医院，母亲发疯似的用手指掏我的喉咙，想让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闻讯赶来的村人也帮忙抢救，但都束手无策。一位老伯见状，找来一顶油迹斑斑、废弃多年的毡帽，洗得一盆黑乎乎、油腻腻的脏水，不断灌进我俩的嘴里，然后把我们再倒吊起来，才把肚子里的“土豆芽”吐出来。

如今，看到外孙浪费粮食，我很痛心。对于这一代人，我们坚决要教育他们从小“忆苦思甜”。

李润平（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