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多年不吃甘蔗,但依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狠狠地馋过,那股劲儿到现在也分明得很,一咂巴嘴,似乎还有微腻的甘蔗甜味。
某次随爷爷去小镇赶集,路口有卖甘蔗的在高声吆喝,他喊的每个字,都带着化不开的甜味以及神奇的吸引力。我死死抓住爷爷的手不肯走,央求买一根来尝尝。
爷爷无奈,只好走过去,我紧随其后,步伐瞬间轻盈。卖家熟练地抽出一根又长又粗的甘蔗,使一把锋利的弯刀刮皮,再斩头去尾,将其分为数截。
我忙不迭地接过来,用嘴开撕,因为它外面尚有厚厚的一层皮,也不管嘴皮会不会被划出血。
每撕下一条,总要反复嚼之,把仅有的一点甜味榨干方肯吐掉。
最后才是享受蔗肉,小口小口地咬,慢慢地、久久地嚼。虽然吃的过程很繁琐,费时费力,但心里甜滋滋的,哪怕嘴巴辛苦些,一切都值得。
又是一个逢场天,奶奶上街卖鸡蛋。临行前,我请她买一根甘蔗,好话说尽。她初时不语,最后才一口答应。我高兴得早饭都吃不下,一上午望甘止渴、画蔗充饥。
在万千期盼中,遥见奶奶抱着一小捆甘蔗走来,心中激动、身上有劲,狂奔过去。
定睛一看,不对,怎么是甘蔗根啊?这往往是卖家遗弃不要的,没有甜味。我感觉自己被欺骗,顿时眼泪汪汪。
奶奶笑道,不要哭,我专门讨要了一些甘蔗种,明年你就可以敞开肚皮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我立即破涕为笑,充满期待。
爷爷在房屋侧面的菜园里辟出一小块地,翻松土壤,洒些肥料,奶奶将长有芽孢的甘蔗根埋好。此后的日子,它们在精心照顾下茁壮成长。
收获的季节很快到来,爷爷奶奶砍下成熟的甘蔗,捆好后埋入土里,据说这样可以保存很久,随吃随取。
最高兴的当然是我,觉得它如同童年和寒暑假一般享用不尽,整日里从早甜到晚。
对吃不完的甘蔗,春节期间,除赠送来访的亲朋好友,奶奶还用板车拉到村里商店集中的区域出售。小孩们刚收到压岁钱,十分慷慨,加上味道不错,回头客竟也不少。
自此,我家有了种甘蔗的习惯。那是一段被甘蔗甜过的岁月,爷爷奶奶用他们的智慧和勤劳,赋予我那童年一份天然且饱含爱意的甜。
至今回忆起来,那股甜味自然地涌上心头,温暖了历经风霜的岁月。
可惜,同一样东西吃得太多会生厌。不知从哪一年起,我开始不爱它了,不再吃了,即使家人再三相劝或削好送到眼前。
爷爷奶奶仍旧种植,只是不像往年那么多,以送人为主。爷爷去世后,菜园里再没有甘蔗随风飘舞的身影,曾经亲手种植它们的奶奶已年过古稀。
无论怎样,甘蔗确实短暂地成为我家一员,我也幸运地拥有一段被它甜蜜过的时光。
虽已远去,物是人非,可这种味道将在记忆里结晶成一种不变质、不褪淡的财富,滋养我以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