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后在南锣鼓巷散步,看到一家名为“童年”的小店,赫然打出“无童年,勿入内”的标语。除非你也遭遇了本杰明·巴顿奇事,不然,任谁都很难被这个舌尖上的童年拒之门外。
走进小店,窄窄的一条巷道,只能侧身而行。灯光昏黄,两边墙壁的货架上,却是琳琅满目的惊喜。麦丽素、无花果、汾煌雪梅、华丰方便面、大大泡泡糖……都是童年学校门口小店里让我们欲罢不能的小零嘴儿。买了一包雪梅,走出店门就撕开包装,像小时候那样,捏着袋挤进嘴里一颗,“嗯,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为什么在我们吃过马卡龙、玛芬、欧培拉等等洋气的西点之后,还是会瞬间被这些富含色素和添加剂的小食品唤醒?为什么在各种哈根达斯、酷圣石、芭斯罗缤之后,我们其实还是更想来一根双棒或者一碗袋儿淋?
老味道已经不仅仅是个味道。小时候有本枕边书,是梁实秋的《雅舍谈吃》,虽然书里集录了海参鱼翅等各色美食,我对豆汁儿的印象却是最深的。一来因为一个无厘头的判断,“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二来因为一个吓人的真相,“制作豆汁儿的原料是用以喂猪的”;三来因为一个奇特的味道,“酸中带馊腐的怪味”。
被这篇文章吊了多年胃口之后,我终于坐在北京,端起了一碗豆汁儿。一口喝进嘴里,没能咽下去,吐出来,跑了。这让梁老先生想念到“不能自已”的老味道,于我却成了一道厚厚的围墙。老味道,就是那个围城。一道满载着习惯和记忆的围墙,延伸成了生命的轨迹,外面的人踮脚好奇,里面的人甘之如饴。
好在,当一个吃货拥有了进取心,味蕾是可以驯化的,习惯是可以培养的,记忆是可以刷新的,轨迹是可以靠近的。如今,我正在成为豆汁儿爱好者的道路上进阶,从一口到半杯,从一碗到半锅。一回吐,两回熟,三回服。
此时想到《汪曾祺谈吃》里面的妙论,更是忍俊不禁:“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
无论是胡同小店追寻舌尖上的童年,还是网红店铺主打经典老国货,或者那些装修成人民公社、老食堂主题的特色餐馆,甚至很多景观改造中的修旧如旧,都是在以各自的方式向老味道致敬。有人将此归类为怀旧营销,通过勾起消费者记忆深处的共同记忆符号,唤醒怀旧情结,从而引发购买倾向。
怀旧也好,营销也罢,都该好好体会汪老先生的话,消费者要勇于口味创新,商家也要善于方式创新。如何理解老,如何连结新,如何传承新中之老,如何发现老中之新,都是很有味道、很耐琢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