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 沈厚铎

听完丁举人一席话,祖父怒火填膺,顿时大咳不止,说不出话来。刁玉听到咳声,急忙进屋,为祖父捶背搓胸,并对丁举人说:丁老爷,您看我们老爷咳成这样,您是不是改天再来啊?丁举人看这情形,也真没法谈下去,就说:行,行,不过日本人什么时候来搜查,我可拦不了。说完,悻悻地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还是那个巡警敲门,门刚一开,两个日本军人不由分说闯进大门,叽里呱啦嚷个不停,前后院子转了一圈,也没进屋就走了。后来,那巡警传话,说:日军看上这个院子,要征作军用,过两天来,说要发通告。这真是祸从天降,一桩没完又来一桩。稍微安定,祖父才回过神来,说:这一定又是那姓丁的捣鬼。可怎么办呢?全家上下,都没了主意。四老爷就对儿子说:子固,你去三大爷那儿问问有什么主意吧。我父亲就去了老墙根,三老爷听说,立刻赶了过来,可这位留过洋的三老爷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惶惶之中又过了两天,那位丁举人再次登门。这回他不无得意地对四老爷说:日本皇军要把这宅子充作军用,昨天要发通告,是我给拦下了,可是拦一拦不了二,四老爷你看怎么办吧。

祖父无语,父亲就问:依你丁老爷看,该怎么办呢?这丁举人原形毕露,对祖父说:为了您沈四老爷一家的安全,我看你们还是挪挪窝,另找一所宅子安顿,把这个院子让给我,我去和日本人通融通融。父亲接过话茬说:既然丁老爷和日本人有交情,就烦请丁老爷替我们家通融通融呗,干嘛非得把宅院让给您,您再去通融啊?丁举人忙说:那可是两回事,前回日本人要来查烟土的事就是我给通融了才作罢的,这会子是皇军要征用,要还是你们沈家的房子,我是没法通融了,要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吧,我明儿再来听信儿。

这丁举人是走了,家里可清静不下来。四老爷和自己的独生子商量此事,但父子俩都没个好主意。四老爷打发刁玉驾着车去请三老爷过来。三老爷来了,还是没个主意。一旁站立伺候的刁成搭言道:三老爷、四老爷,说句不该说的话,到这时候,就别拘着了,不如找董授经(即董康,时任汪伪政府最高法院院长)董老爷帮忙说句话,兴许管用。两位老爷一听齐声说:不行,绝不能找他,就算管用也不能与之同流。虽说这金井胡同一号董康是熟门熟路,可“七七事变”以后,他一次也没来过。董康自己也知道沈家人的脾气,来了恐怕也是自讨没趣。按笔者今天的看法,如果当时祖父真找董康帮忙,就凭他与曾祖父的关系,是不会不管的。当然沈家人是绝不会找他的,这也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