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举个例子,贾樟柯的《山河故人》,前面拍山西的部分他比较熟悉啦,后面拍未来的部分,你给他想象成了科幻。所以再厉害的作家,一旦离开他自己的经验去凭空想象,你以为你很牛,但其实你很可笑。所以我写小说,宁肯用不够我的积累,也不肯多用我的积累。我觉得小说比非虚构更高,但前提是什么?你吃得比非虚构更透啊。现在大部分小说没有非虚构好,因为它的真实性比非虚构差多了,非虚构至少坚持了我有多少写多少,这是一个坚持真实的精神,但是现在的小说没有这种精神。
很多细节是虚构不出来的。现在大部分小说是这样,我有一点点积累,我给它附上一堆假的东西。你可以看出来他其实有一点点,但那一点点之外呢?全是他抄过来的,当然他有想象力,天马行空。但你的想象力也无非是你在别的地方看到的,把它当成自己的。黄德海(注:文学批评家)跟我说过,他看到的小说90%以上都是互相抄,想象力其实很贫乏。如果说有想象力,也要在生活的基础上有想象力。很多人不是迷信博尔赫斯吗?他写的不是小说啊,他写的都是智力游戏啊。
《血煤上的青苔》 图片来自@Lens杂志微博
澎湃新闻:你写非虚构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很有意识地用一些小说的技法?
袁凌:我的写作没有技法这个词儿。不能叫技法,可能就是你以前读了很多作品,你写了很多年,慢慢就形成对写作的一些要求。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是有一些技术,但这技术没什么好炫耀的,就是在不断地和材料打交道中,你怎样把真实传达出来,能够对人性有你的理解,文字上能够做到既不过度,也不鸡汤、晦涩、变态这类。情绪表达是最浅的,但现在恰恰情绪表达成了最显眼的,但我个人对这些是抵制的。应该是你的技能服从你的材料,你的对象的,而不是那些东西服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