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空战中,志愿军空军共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自己被击落231架,被击伤151架,战果与损失基本相当。新组建的人民空军,同美国空军打成平手,着实不易。
2010年4月30日,本刊记者就朝鲜空战,在空军总医院高干病房采访空1师(原空4师)首任师长方子翼,这位93岁的老人,1.78米的高个,腰板挺直,雄姿英武,风采不减当年。说起朝鲜空战,正捋着袖子输液的老人两眼放光,谈兴不减。
“空1师出了一大批战斗英雄和空军领导干部,如李汉、张积慧、李永泰、邹炎、耀先等,光将军就有20多个。”对昔日的战友和部下,方子翼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空4师因战功卓著,在1956年改编为空1师,成为人民空军响当当的第1师,方子翼本人在1955年获少将军衔,文革中却被“四人帮”诬为叛徒。说到伤心处,老人的眼角有些湿润。
方子翼1917年出生于安徽省金寨县,1930年参加工农红军,参加了鄂豫皖、川陕革命根据地反“围剿”斗争和长征;抗日战争期间,被派往新疆航空队学习飞行;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老航校主管飞行训练;建国后参与组建人民空军,先后5次率部参加朝鲜空战。
他的娓娓口述,将我们带回烽火连天、碧血长空的朝鲜战场。
从华东到东北:空军第一师的建军之路
空军第4师,前身是混成第4旅,1950年6月19日在南京成立,最初是准备配合陆军和海军解放东南沿海岛屿和台湾的。但是混4旅成立第6天,邻国朝鲜就爆发了内战。为了加强东北地区的防空力量,军委命令混4旅移防东北,改编为空军第4师,驻在辽阳。
先从组建混4旅说起,我还记得是5月中旬,我在航校的飞行课目刚刚飞完,进京开会。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当面对我说:“好好休息一下,我有重要任务给你。”“情况是这样的,逃到台湾的蒋介石集团不甘心失败,凭借空海军优势,对华东沿海大城市,特别是上海市及交通线进行轰炸破坏,引起人民恐慌。为了华东的海防和空防问题,军委已请苏联派一个混合防空部进驻上海,帮助防空。但是,长期依靠外来力量不是长久之计,军委决定在华东地区成立一支空军部队,担任东南沿海的空防和海防任务。目前,各航校速成班的学员行将毕业,准备以这批毕业学员为主,接收苏联部队的装备,成立一支空军部队。”
刘司令将这支部队定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4混成旅,下辖四个不同机种、不同性质的战斗团,让我任11团团长。11团为护航战斗团,开始驻南京明故宫机场,后转大校场机场,7月份又移驻上海江湾机场,接收苏联空军的活塞式拉-11战斗机。
混4旅是解放军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我当时还挺纳闷,怎么不叫第一旅而叫第四旅呢?后来听混4旅政委李世安说,这是刘亚楼的“版权”:叫“第一”容易产生老子天下第一的骄傲情绪,空军部队从军到营的第一番号全都空缺,今后哪支部队打得好,就把第一的荣誉授给谁(编者注:另有一种说法,刘亚楼有意仿照毛泽东创建工农红军时定名红4军的做法,也从第4军开始)。这是个好主意,我一听,心中豪情陡然而生,暗暗发誓要打出中国空军第一旅!
1950年10月27日午夜,空军首长急电:“奉军委命令,驻沪的第4混成旅旅部暨第10驱逐团于10月底移防东北辽阳,改编为第4驱逐旅,请方子翼接电后立即赴辽阳接应4旅,并任旅长。”
我接电后,下半夜无眠。次日上午即去见东北空司段苏权司令,问是什么情况这么紧急?段说情况非常急促,据说是志愿军要空军派飞机掩护作战,而苏联空军部队不准飞过鸭绿江,军委便将华东的混4旅旅部及第10团调到东北,准备参加抗美援朝,支援志愿军作战。
10月31日,混4旅机关及部队进驻辽阳,即接空军电示,改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4驱逐旅”,建制由3团制改为2团制。自11月起,为了统一部队番号和便于保密,又将飞行部队番号中的机种名称取消,并将旅改为师。据此,空4旅改为空4师,下辖第10团、第12团两个团及其供应大队,全师2000余人。
11月25日,在沈阳专家招待所,由东北军区司令员高岗监督,我和苏联空军28师师长阿列柳亨签字接收苏联空军28师的装备:
喷气式米格-15驱逐机:60架
活塞式雅克-12通信机:2架
指挥雷达п-3:1台
对空指挥电台:3部
至此,空4师改编组建完毕,待命出征。
入朝作战,刘亚楼面授机宜
1950年12月4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来电,正式给空4师下达了作战命令,令全师以大队为单位轮番进驻安东(今丹东)浪头基地,进行实战锻炼,并指定从10团28大队开始。
电报说:“我10团28大队在准备工作完成后,可立即进驻安东进行实战锻炼,并由方子翼师长到安东直接领导”。“这次参战的目的主要是取得空战经验。每次战斗出动以2架最多4架飞机为单位,在敌情不太严重的情况下随友军参加空战;每个飞行员少则参加2次多则参加4次空战即可;一个大队参战完毕后即转回辽阳休整,换另一个大队前去。”
接电后,师党委常委进行了研究和分工:师长方子翼去安东领导实战锻炼;师政委李世安在辽阳基地领导师的全面工作;副师长袁彬在辽阳领导全师的飞行训练;参谋长王香雄负责组织作战指挥及机务、通信、供应等保障工作。
分工完毕,我召集各团团长和28大队的干部作了传达布置,并组织一个精干的指挥班子去安东开设指挥所。
我在得知鞍山的苏联友军已于12月上旬进驻安东基地后,便于12月14日动身去安东开设前指。途经沈阳时,特地晋见司令员刘亚楼,请求指示。刘司令特别嘱咐说:“方子翼啊,你要记住,人民空军初建,训练很不成熟,毫无作战经验,你的部队打头阵,首次作战,你作为闯关的指挥员,责任重大,胜负成败全靠你了,你要特别小心谨慎。”
刘司令给我面授五条机宜:
第一,为了慎重稳妥,我给你一个紧箍咒,在初期阶段,只允许你派一个双机或4机出去的指挥权限,前4机不落地不得出动后4机;何时能指挥8机作战,要听我的命令(编者注: 1951年1月17日,方子翼获得8机出动指挥权;1951年秋,取得指挥全权,全师60架飞机,可以一次出动)。
第二,作为指挥员,指挥决心一定要根据实情决定,胆大心细果断,不要优柔寡断,不要盲目蛮干;敌情和天气合适则果断出动,不宜则坚决不出动。
第三,要同友军搞好关系,以期得到他们尽心尽力的带领和掩护。
第四,你不要怕麻烦,每天战斗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发电报给我,报告当日战况,我的复电于次日5时准时到达你手。
第五,到安东后,立即同友军协商一个实战锻炼计划送我批准。
12月15日,我来到安东友军前指,见到的友军指挥员是苏联空军第50师师长巴什盖维奇(以下简称巴师长),他带领第29团于12月上旬进驻安东。巴什盖维奇此前曾在上海虹桥机场帮助我混4旅改装米格-15飞机。熟人见面,格外亲热。寒暄之后,我们立即研究28大队的实战锻炼计划。计划分为地面教育和空中实施两个部分。
地面教育3天:主要是了解敌人的机种性能及其作战任务、活动规律、战斗动作、惯用的战术、协同动作等等,请友军派人讲解。
空中实施3-4天:先在无敌情的情况下,试飞战区航行,熟悉战区地形,练习出航和返航以及战斗动作;然后在敌情不太严重的情况下,由友军带领或掩护进行空战锻炼。
这个计划送到沈阳后,刘司令立即批准了。
为了便于向巴师长学习对空指挥,我们将两个师指挥所设在一起,从浪头镇搬到机场北头西侧山坡的木板棚里。这个木板棚面积不到15平方米,泥土地,木板墙,四面透风。指挥所里只设一张标图桌,桌上铺设中文和俄文两块地图,外加两个对空台和5部电话机。我和巴师长就站在标图桌两边,拿着话筒各自指挥部队作战。
这就是中国空军的第一个战地指挥所。我们第一次空战的胜利就是在这个简易指挥所里运筹取得的。
中美空战第一仗:李汉击落一架F-84
第10团28大队的10名飞行员(分别是李汉、李宪钢、赵明、张洪清、孙悦昆、宋亚民、褚福田、吴奇、赵志才、魏梦云),奉命于1950年12月21日,驾着10架米格-15战斗机,飞赴安东浪头基地,进行实战锻炼。
刘亚楼曾对我说过,“我建设空军是准备过三关的,第一关是自己办航校,培养航空技术人员;第二关是自己建部队,培养空中战斗员;第三关是打空战,在空中消灭敌人。”前两关,我都顺利闯过来了,现在率28大队实战锻炼,担负着过第三关的任务。
28大队随友军29团的部队混合编组,但是一连5天战斗出动,每当敌我相距30公里时,友军的前后编队都加速向敌机方向冲去,将我们28大队的编队丢在后面,等友军打完了仗,我们连敌机的影子都未见到。显然,友军有意不尽心带领,这样下去,100年也打不上空战。
飞行员们要求单干,我也想试着自力更生。1951年1月1日,我将情况报告刘司令。刘司令次日复电,要我再向巴师长恳谈一次,希望他尽心带领,起码让28大队打上一仗,否则,只有自力更生,独立单干。不过,刘司令交待,一定要在敌少我多的优势条件(我4-8机对敌2-4机)下,力争每个飞行员都打上一两次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