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首《塞外偶述》:“水绕周庐曲,原高众幕围。”
乾隆续写着《出塞杂咏》:“最爱枫林新似染,折来题句手亲书。”
嘉庆则跟风般来一首《塞山行》:“秋风猎猎吹山云,奇峰倏起林木分。明霞五色互炫耀,欲写岚黛难成文。”
明明知道“难成文”,还要硬着头皮上,都是因为眼前的景让人心潮难平。
帝王热衷于借笔抒怀,其他人等也没有闲着。
黄钺的《木兰纪事》见出清雅:“香草丰茸三尺赢,据鞍似踏绿波行。怪它马耳双尖没,尽作春江风雨声。”
陆元烺的《塞上夜坐》一片天籁,“松声入夜常疑雨,虫语鸣秋惯近人”。
赵翼是个实诚人,没有那么多的辞藻与讲究,一句“木兰草最肥,饲马不用豆”,径直把当年木兰围场的风情端了出来。
惜乎时光如刀,将延续着的荣光强行剪断。1824年,即道光四年,木兰秋狝这一“万世当遵守”的家法,被断然废止。风雨飘摇的清王朝,已经顾不上什么“鹿鸣”与“菊花”,什么“香草”与“松声”,反而虎视眈眈,把这里视为一块肥肉。
同治年间,就有声音要“就近招佃展垦,尚足以济兵饷不足”。光绪年间,还在惦记着“热河围场地亩,可否令京旗人丁迁往耕种”,后来直接说了,“开垦围场各地藉筹军饷,实为寓兵于民之善策”。
热河都统崇绮心在泣血,斗胆上奏,“树木一空,牲畜四散……林木将何日而蕃昌?牲畜更何时而萃止?空空围座,何所用之?”
大势已去,再可贵的声音也如草芥。
成群成群的参天大树颤抖着,被连根拔起,运走了。
如茵的绿草被蛮横地腰斩,“春风吹不生”,远走了。
山火燃起,呼哧呼哧,噼里啪啦,空留一缕青烟,飘走了。
土匪来了,一通彻头彻尾的残暴,逃走了。
绿色大厦轰然坍塌,风沙来了,住下了,不走了。
时光一寸一寸地长,风沙一口一口地吞。风与沙在这里腾转挪移,漫天飞舞,山呼海啸。结果是“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
一个王朝留下落寞的背影。
所有的荣光归“零”,而且迅疾地跌入“负”的深渊。
诗人说:清朝的第一粒死亡细胞诞生在木兰围场的废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