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预感已变为现实。当他找到印象中的黎城县某破庙时,当地“已经开始疯狂地修复了”,因为也怕被曝光。据连达讲,这个庙原来是倾斜的,但是没什么大问题,是明代很棒的建筑。他赶去的那天,庙已经搭上架子,古墙推倒了,壁画毁坏了。建筑的骨架还在,用红砖水泥重新砌墙,瓦都换成了新的。“建筑的文物价值和历史信息就这样消失了,只剩框架。”
连达问修缮工人有没有发现古建筑的题记什么的,一个工人就在旁边垃圾堆里头找出一根一米半长的角梁,上面用毛笔楷书写的是:大明天顺三年寺僧师某某、徒某某修建观音地藏殿。
同一个时间段,长子县正在维修的是一个元末明初的崔府君庙,这样的古建全国都很少了,工人也是搭上架子把琉璃的构件全丢弃了,但没有棚子,一下雨整个建筑就会塌掉。连达很惊讶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维修的,发现也是媒体报道之后。“很多维修没有文物工作者的指导,纯粹是为了化解舆论压力,认为修了就没责任了。”
这些场面让连达倍感隔膜和无奈。他打了个比方,不少庙宇修完后的感觉,就好比把一位耄耋老者强行拉皮美容,化妆成青壮年。
连达每次画古建的时候都不厌其烦地对看他画画的老乡说:这房子都几百年了,很有价值,不应该拆掉。
老乡就问他:这东西能值多少钱?有人要买,看你挺懂,帮忙估个价吧。
连达非常纠结:要说这个东西有价值,他肯定要卖了,要说这个不值钱,他没准就拆了。
连达想到一个拖延时间的说法:你别着急动,等我回去帮你问问。
老乡还跟连达说,村里头的一些个不孝后生吸毒,没有钱的时候连祖坟都挖了。
先画最濒危的
梁思成先生在其研究著作和教材中提及的中国有代表性的古建筑80%都在山西,很多村整村都是明清的古民居。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数据则显示,山西古代建筑数量冠居全国,登记在册的不可移动文物53875处,其中,特色鲜明的古建筑数量多达28027处。
有人建议连达先画最有名的。他说,有名的地方可能几十年也不会坏掉,但是濒危的古建更亟须记录。
每次面对那种年代晚、价值不算高、又毫无保护和修缮的破败古建,连达说,“心头都会产生一种诀别的悲凉之感”。
画古建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不说,连达还有一次被打的经历。
去年9月,他去介休画源神庙,这个庙之前被偷过。连达背个大包过去,老乡以为他是盗贼,并且听他有北方口音更加害怕,马上就喊人来,他被围了起来挨了一顿打。连达让人喊来村支书,这才平息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