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湘
住在高楼里已有一段时日,很少听到雨打瓦片的清脆声音。雨声越来越陌生了,可我仍贪恋着过去时光里的那一片褐色的屋顶,一片片泥瓦整齐地铺着,一层一层的,远望就似鱼鳞一样密密层层叠在屋顶,而那瓦片也带给我一些童年的快乐。
老屋后山上有一棵板栗树,树干有碗口粗,遒劲的枝干立在地面上,似乎地底有无尽的力量拉扯着它。板栗叶冬天凋落得干干净净,瑟瑟冬日,只有孤单的树干,陪伴着老屋。
可到了夏天,便大不一样了,密集的叶片特别厚实,它们聚在一起,似乎在窃窃私语。而这时,板栗树上结满了刺球儿,那么高的树,我们爬不上去。可大自然总能给你带来欣喜。一清早,晨曦微露,母亲便去后山,地面上零星散落着板栗,“瓜熟蒂落”说的正是如此,刺球裂开了,滚落到地上,有时是一整个肉球,有时只看见空空的板栗壳在枝头咧着嘴笑。
油光发亮的板栗落到了屋顶上,我们搭着楼梯上去捡。边边角角有些青苔,没有人走过的痕迹。看到那屋顶,我也有一些惊诧,原来这里也有一番世界:小种子落在屋顶上,发芽了,纤细的芽儿在摇曳,可它们注定长不大,根下没有厚实的土地,只能在浅浅的萌发后夭折了。
最让人振奋的是板栗。爬上屋顶后,我不敢上瓦房顶,只好用竹竿去拨,板栗掉到地上就可以捡到了。那时要吃到板栗,还得费一番周折,而如今,当我去炒货店买煮熟的板栗,只觉得嚼起来生硬,实在不如从前吃起来清香甘甜。
年岁渐增,我似乎越来越怀想那熟悉的炊烟味,在乡间田埂追逐的足迹,还有小河里捞螃蟹、山林间摘野果的惊喜。特别是那些夏夜,躺在竹床上看漫天星星,神游万仞。这一切,在乡间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已悄然隐去;那远去的人,远去的事,远去的山丘,已经无法寻觅。此刻,贫瘠的文字如何能凭吊那些过往?
山川万物总是有灵性的,它们在我们未知的世界里让我们依偎。也许,无论走多远,我们总离不开故乡的那片土地,路边的野花,小虫在草丛中踟蹰,还有乡间隐约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一丝不安,但又让人沉静。山路上牵着老水牛慢悠悠行走的老农,路边斑驳的树影,孤零零的农舍,两边长满青草的田间小路延伸到远方。
暮色迫近时,照亮房间的灯光,y由须臾变成黑暗,灯光下的每个生命,穿越白山黑水,穿越草木大地,这片土地是最近的远方。
一棵让人浮想联翩的板栗树,它似乎也有情愫,守望着靠近它的人儿,那转青又泛黄的叶片,在晴空中兀自摇曳。遗憾的是,家里建新房时,这棵板栗树被砍掉了,我为之懊恼了好几天,板栗树沉落在莽莽榛榛的山林里了,逝而不还。如今,屋顶已经不再有让人刺激又兴奋的秘密了,板栗树下的惊喜,如今也只能在那光秃秃的树墩上寻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