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863年出生在莫斯科,也就是两个时代交界期。我还记得农奴制废除之后留下的残迹,脂油蜡烛、卡塞灯、四轮马车、轿式马车、信函、火石枪、类似于玩具的小炮。我眼看着在俄罗斯出现了铁路及特别快车、轮船,还有电探照灯、汽车、飞机、无畏舰、潜艇、有线电话、无线电话、无线电报机、十二英寸口径的大炮。就这样,从脂油的蜡烛到电探照灯,从四轮马车到飞机,从帆船到潜水艇,从信函到无线电报,从火石枪到贝瑞塔步枪。各种不同生活真正从根本上发生着变化。
我的父母从年轻到暮年都恩爱有加,他们非常喜欢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计与他们在一起。回想遥远的过去,记得最清晰的一件事就是我的洗礼仪式。当然,我是根据奶妈的叙述在想象中形成的印象。
对遥远的过去另一个清晰的回忆则与我的第一次舞台表演有关。这件事发生在离莫斯科三十俄里外,雅罗斯拉夫尔铁路线上的塔拉索夫卡小站附近的留比莫夫卡庄园里。演出就在庄园院内的一个不大的厢房里举行。在几乎快要倒塌的房子的拱门处搭了一个小舞台,还有一块方格毛毯做幕布。按惯例,表演内容是生动活泼的《一年四季》,我当时三四岁,扮演冬天的角色。通常在这些情形下,在舞台中间摆放着一棵砍下来的小松树,四周用碎棉花裹住。我坐在地板上,身穿皮衣,头戴皮帽,绑着白毛的长胡须和向上翘的小胡子,不知道应当往哪看,需要做什么。在舞台上毫无意义的无所事事,使我很不自在,或许在那时我已经不自觉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从那时起到今天,我都非常恐惧在舞台上的这种感觉。在我所青睐的掌声过后,我应观众之邀返场,需要在舞台上完成另一个动作。有人在我面前点燃了隐藏在代表篝火的树枝中的蜡烛,我手拿一块木头,佯装扔进火中。
“你明白吗?佯装,而不是真扔!”有人告诉我。
这时,严厉禁止将木头靠近火堆。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我可以真正将木块放到火堆中,那为什么要佯装扔呢?”
幕布还没拉开,我就兴趣盎然、充满好奇地手拿木块伸进了火堆中。我觉得这完全是自然的、符合逻辑的行为,这样才有意义。当然,棉花燃烧起来,突然着火了。大家都慌神了,喊叫声一片。
有人抱起我,穿过一个院子,带到了儿童间,我号啕大哭。
那天晚上之后,在我的内心一方面对成功的喜悦、有意义地待在舞台上及在舞台上的行为留下了印象;另一方面对失败的不悦、笨拙的无所事事及毫无意义地坐在观众面前也留下了印象。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登台以失败而告终。这件事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我太固执。一段时间,尤其在我幼年时期,这种固执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在某种程度上,我天生固执的性格对我的演员生涯既有不好影响,也有好的影响。这就是我要着重讲述固执的原因。我必须与固执做斗争。这种斗争在我的内心留下了鲜活的回忆。
《我的艺术生涯》
(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广西师大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