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尔然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每到夏天这一感觉就会格外强烈。阳光也灼人,但时有密雨,何况梧桐叶简直把天空都遮蔽住了,倒显得小阳伞只是件捏在手里的美丽道具。
这时节,满街都有人推车子卖无花果,最新鲜的那种无花果,胖乎乎的果子上还微微凝着露珠。在还不是处处高楼的年代,街上大约不会出现这样的小贩,那时家家户户都种了许多无花果树,每到夏天,摘下来的果子可以堆满一桌。
老家的院子里也种了几株无花果树,叶子似手掌,看起来和发财树的叶片十分相似。大约是潮湿丰润的土地格外适合这类树种,夏日里果实疯长,不及时撷取几乎要压断树梢。早些年物资不丰沛的时候,总能看见傍晚主人在树下仰头数果子——石榴便还罢了,多少大致有数,但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有人能数清缀满枝头的无花果。若赶上结果的大年,果树树枝还需要用木棍支撑才能不被压断。见过有人将无花果树做绿化树用,栽在门庭前,叶子茂密,向四周伸展,称得上亭亭如盖。无花果因不开花而得名,但内里是绯红色果肉,向四周晕染开,花开在心里。果肉香甜,是那种清爽爽的味道,吃完手上沾满了蜜汁。
先前我一直以为无花果只适合温热的南方土地,直到在南疆吃到无花果:不同于南方的青紫色果实,南疆的无花果霜黄,同是圆形,但要更扁一些,最大的那种看起来恍若橙黄的小梨子。甜度则远胜过南方许多,喀什噶尔刚摘下的鲜果甜如蜜糖,简直让人怀疑有人偷偷塞入了土红糖。可惜保存期太短,极少能运入内地,只好晒成金黄色的无花果干,作为蜜饯类运入。好吃也是好吃的,只是相比鲜果的滋味,已落入第二义。
记忆中,小城夏日与无花果一同成熟的还有金铃子,它们往往攀在围栏上,随意生长。这种黄色苦瓜状生物如同幻化了身形的癞蛤蟆,长得歪七扭八,破开来是鲜红色的一颗颗瓤。也没什么太多的滋味,甜度淡果肉绵软,吐核时还带着残存的红色汁液,像是悲愤的黛玉吐了一口血。小城中没几个人把金铃子当成什么好东西,叫它赖葡萄,小童们举着一个,把嘴角涂成一片血,互相嬉笑吓唬。
来北京之后,我常赶不上无花果的成熟季,家人便晒干了给寄来。而我也在北京见过金铃子,某次去看望一个朋友,在医院旁的水果店中偶见金铃子,两个一对,放在特制的小盒里。还没来得及惊讶这田间地头随意生长的小物如何配得上如此兴师动众的包装,老板娘便慷慨地表示可以便宜些卖给我,120元就可以。我以为自己已见过大世面,还是被吓呆了。
(摘自《深圳特区报》2017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