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来潮去：海关与中国现代性的全球起源》

（英）方德万 山西人民出版社

《潮来潮去：海关与中国现代性的全球起源》

（英）方德万 山西人民出版社

蔡辉

近代海关是一个奇葩的存在，它一直由外国人领导，清政府名义上有人事任免权，但少有国人能进入中层（进入高层几乎不可能）。然而，它又被认为是清廷中最廉洁、最高效的部门，在晚清最后二三十年，它承担着清政府1/3的收入，可它又被革命党批为利权外流的伤口，然而，革命党获得政权后，却又把海关交到外国人手中。

该怎样理解近代海关？它究竟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工具，还是走向近代化的一个契机？它是现代文明的产物，还是民族屈辱的象征？争论已持续上百年，至今难有共识。常说史家就是善于换个角度看问题的人，方德万在本书中恰恰展现出这种智慧。

在方德万看来，近代海关更像国中之国。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英法获得在中国管理本国出口贸易的权利，因地理距离太遥远，英法事实上都没能力负担起相应责任，他们急于卸下这一责任，太平天国恰好带来了机遇——因当时上海面临战争，清政府放弃了江海关，英法官员趁机将其接收，以清政府名义对往来外国船只收税。

英法政府很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海关名义上仍是清政府的一个机构，听命于清廷，出现法律等纠纷，英法不用担责。

清政府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海关能带来一笔可观的额外收入，符合以夷制夷的理念。

于是，在清政府与英法交汇处，意外出现了一个“国中之国”——海关。海关管理者意识到既不能完全投靠英法，也不能完全听命清廷，符合自身利益最大化。在上交关税收入后，这个“国中之国”可拿到巨额拨款，便不断强化自身。

这个奇怪的结构成就了赫德，他谦恭、多才，学习过儒家经典，善于对不同文化表达出敬意，在他执掌海关的50年中，他的独裁使海关实力空前增强，且日渐国际化，随着德国、美国、日本等雇员越来越多，英法和清政府都已无力将海关收回。

值得注意的是，清政府灭亡了，这个“国中之国”依然存在，它依然在影响着后来的历史。

赫德当年的如意算盘是，通过海关的高效组织给清政府树立一个好榜样，从而将其“拖入”现代化，可结果适得其反。清政府真正的问题在内部组织涣散，“国中之国”的存在让权力斗争变得更加激烈，反而加速了清政府的灭亡。赫德预想中的“英国的课业”并未实现。

然而，海关带来的新技术、新思维为当时中国社会注入活力，可当社会发展快于政治发展时，人们恼怒地发现：因洋人主持海关，使当时中国沦为廉价原材料的输出地和西方商品的倾销地，国家竞争力与人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差，而清政府对此毫无作为，这必然导致民族主义的兴起，随着激荡的持续化、激烈化，只差一年就凑满百年的“洋关”不得不惨淡地收场了。

在方德万笔下，历史中的每个人都在挣扎，但挣扎的结果却出乎意料。历史有它自己的逻辑，并不总随着人的意志转移。对于后来者，在兴叹之外，或者也能学着像方德万那样，通过改换看历史的视角，不断获取新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