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中,大部分作品是“快-慢-快”的乐章构造,极强调音乐在逻辑和结构上的美感。事实上奏鸣曲这种曲式本来偏向于教学,是教导科班学生如何使用并发展音乐素材的重要手段。在贝多芬那个时代,社会层面的音乐生活仍以即兴演奏、小品和协奏曲为主。但是他对钢琴奏鸣曲这一创作体裁情有独钟,因为他高超的演奏技术在这种钢琴“独角戏”上得以尽致展现,同时,奏鸣曲可以充分地表达他超前于时代的音乐理念,任他展开音乐试验并实践绵绵不绝的乐思。
贝多芬在早期的钢琴奏鸣曲创作中,延续了海顿和莫扎特等确立的作曲传统,音乐风格明快积极,有着维也纳风格的优雅和悦耳。但即便在这些看似欢快的早期作品中,贝多芬时不时地流露了他“凶悍”的一面,犹疑的和声、大胆的转调和整体厚重的气质,暴露了他痛苦、彷徨和不安的悲剧性格。
从第12号奏鸣曲《葬礼进行曲》开始,贝多芬逐渐走向中期风格。在这一时期,他的作品侧重强调戏剧性的心理历程,音乐在强弱、高低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比,藉此展现贝多芬作品中最为核心的主题:从幽暗走向光明的英雄历程。最明显体现这个特色的奏鸣曲就是《第21号“华尔斯坦”》,第一乐章里低音与高音之间强烈的明暗对比,让音乐的质感如同黎明般充满生机,事实上,这部奏鸣曲的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就叫“黎明”。
在生命和创作的晚期,贝多芬完全走向了内心深处。他的耳聋隔绝了他与外界的声音交流,在绝对的孤独和寂静中,他开始寻求更为超越和出世的音乐表达。无论是在演奏技法上极为艰深的《第29号槌子键钢琴奏鸣曲》,还是在音乐上已趋于化境的《第32号钢琴奏鸣曲》,贝多芬将他以前很少在奏鸣曲中使用的赋格用在了几乎所有的晚期钢琴奏鸣曲中,使得这部分作品在听觉上既与古典主义拉开了距离,也无法归入浪漫主义的类型中。音乐史家常说贝多芬“集古典主义之大成,开浪漫主义之先河”,但事实上,贝多芬晚期借助钢琴奏鸣曲的创作,进入一个孤绝的、也是超然的领域,音符中流淌着参悟生命后的安详和物我两忘的本真。米兰·昆德拉对贝多芬的晚期奏鸣曲和四重奏评价道:“他走上了一条没有人追随的路,没有弟子,没有从者,他那暮年自由的作品是一个奇迹,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