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幼仪的家世并不差,这不是一段高攀的婚姻。若硬要说高攀,那高攀的是徐志摩才对。
张幼仪家世显赫,祖父为清朝知县,父亲则是上海宝山县巨富。大哥张君励是励志社首脑之一,政界风云人物,《中华民国宪法》的主要起草人之一,被称为“民国宪法之父”。
二哥张嘉森在日本留学时与梁启超结为挚友,回国后担任《时事新报》总编,还是段祺瑞内阁国际政务评议会书记长和冯国璋总统府秘书长。
四哥张嘉璈二十八岁即出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是上海金融界的实力派。
▲左起依次为张幼仪的大姐夫、裹着小脚的大姐,以及张幼仪的公婆当时四人结伴游杭州。大姐与张幼仪的公婆过从甚密,二老因此曾说:但愿大姐嫁给了他们的儿子徐志摩。
他叫徐志摩,是四哥帮我发掘他的。四哥在担任浙江都督秘书的时候,有一部分公务是视察当地学校。
几个星期以前,他到杭州府中学堂视察的时候,对其中一个学生的作文印象极为深刻。这篇文章题为《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将梁启超的文笔模仿得惟妙惟肖。四哥后来告诉我,他翻过数百份模拟梁启超文章的学生作品,但此前没有一篇捕捉到他文字间那种优雅的文白夹杂风格。
四哥当天晚上就寄了封署本名张嘉璈的介绍信给徐家的当家,提议徐志摩与我成亲。信寄出去没多久,徐志摩的父亲就亲自回了封短笺,同意了这门亲事,徐志摩父亲的短笺写得很简单:“我徐申如有幸以张嘉璈之妹为媳。”这就是徐志摩和我订婚的由来。
徐志摩冷冷地说:“把孩子打掉”
结婚后不久,张幼仪便怀孕生子。像是交换条件一样,自认完成了传宗接代任务的徐志摩,却迫不及待地离家求学,之后远赴美国,在那里他遇到了命中的“女神”林徽因。
徐家决定让我去和徐志摩团聚的时候,我已经读了一年书,但这个决定和我进一步的学业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想,我公婆之所以决定送我出去,是因为他们也怀疑徐志摩出了岔子。他放弃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学业跑去欧洲,已经让每个人大吃一惊了。
来到英国沙士顿小镇后,张幼仪虽然和徐志摩“团聚”了,但这种“团聚”却是干瘪生涩的。她像是家中用人,负责着徐志摩的起居饮食,徐志摩为了避免和她单独相对,甚至叫了一位中国留学生来家中同住。
随着夏日的热浪来袭,我身上出现了有小生命的征兆。在硖石的时候,我想要也需要生孩子;而在沙士顿,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怀孕期间我要怎么料理家务?我能在这儿养孩子吗?我有必要回硖石吗?为了要怎么样把这消息透露给徐志摩,我左思右想了好几天。有天下午,我趁郭君出门时跟他说了大概。
徐志摩听了立刻说:“把孩子打掉。”
我这辈子绝没料到我会得到这种反应。就我所知,打胎是有生命危险的,只有濒临绝境的女人(有了外遇,或者家人快要饿死、喂不饱另一张嘴),才会冒险打胎。
于是我说:“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了。”
徐志摩冷冰冰地答道:“还有人因为火车事故死掉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说完就没耐心地别过脸去。
“可是我要去哪里打胎?”我问。
他摇摇头说:“你会找到地方的,这种事在西方是家常便饭。”
一周之后,徐志摩就突然从张幼仪的生活中消失了。衣物,书籍还在,人却再未出现。家中只剩下怀孕的张幼仪一人。
▲左起依次为张君劢、刘文岛夫人、怀孕的张幼仪和刘文岛。
刘氏夫妇时为巴黎大学学生,在徐志摩抛弃张幼仪后,好心收留了怀有身孕的她。
还是在这段艰难的时期,有天早上,我被一个叫作黄子美的男人敲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说他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又说他从伦敦带了个徐志摩的口信给我。我就请他进门,倒了杯茶给他,以紧张期待的心情与他隔着桌子对坐。
“他想知道……”黄君轻轻皱着眉头,好像正在一字不漏地搜索我丈夫说的话那样顿了一下,“……我是来问你,你愿不愿意做徐家的儿媳妇,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
我没立刻作答,因为这句话我听不懂。最后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如果你愿意这么做,那一切就好办了。”黄君接腔,一副没听见我说什么的样子,然后慎重地吸了口气说,“徐志摩不要你了。”
无助之下的张幼仪,写信给自己在法国留学的二哥和在德国留学的七弟。
二哥劈头就用一句中国老话表达他对离婚消息的哀痛:“张家失徐志摩之痛,如丧考妣。”由此可见二哥热爱徐志摩的程度,就和爱自己的父母一样。
二哥指点我:“万勿打胎,兄愿收养。抛却诸事,前来巴黎。
▲张幼仪的二哥张君劢与徐志摩,虽然摄影时间不详,但张幼仪相信,二哥并不认为在他们离婚后与徐志摩合影有任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