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译制片《霹雳舞》(Breakin’)盛行的一年。经历了1987的王波今年快四十了,亮晃晃一顶蓝色棒球帽反扣,长溜溜一串佛珠项链,蓝色粗框墨镜搁一旁,皮肤坑洼。初中揍他的那群孩子早结婚生子和别个大人没两样,“丫看我这样都惊了,你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说后半句的时候,他身子前倾,双手趴在桌边,瞪大了眼睛摇头晃脑地模仿惊了的语气,转瞬放松哈哈大笑。
混迹于早年北京Hiphop圈的人,几乎不可能不知道王波——隐藏乐队成员,头三届Iron Mic比赛冠军, 90年代末北京最早的Hiphop派对Section 6组织者。但这顶“中国Hiphop说唱元老”的帽子不好戴。以前不觉得,现在《中国有嘻哈》一火,十几个采访找上来,加上各种趁热组织的活动,有时焦头烂额到把约好的采访忘个一干二净。见到他是约定时间的两小时之后,他已连续十天、每天只睡三小时。
王波 图 / 受访者提供
但他还是勤勤恳恳地赴约,把同样的经历和观点翻来倒去地重复,描摹画面和细节,极有耐心。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告诉大家Hiphop文化曾怎样把艺术和创造性带进了年轻人的生活,尽管最开始的时候他会礼貌又不屑地告诉你,“如果你们文章是说那个叫什么中国嘻哈,我不属于嘻哈的范围啊。”
没经历过北京上世纪80年代的人,大概很难想象,中国街头早就流行过“一言不合就尬舞”的景象。那时候天很蓝,隆福寺一条街所有广告牌都是竖着的,修鞋补鞋的、电影院、游戏厅、发廊,最大的广告牌比树还高,四个大字,“黑妹牙膏”。1987年,王波8岁,打小成绩不好,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纪,蹲人家房顶上学抽烟装酷,但除了偷葡萄石榴倒也没干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直到在电影院看了《霹雳舞》,整个人跟电击了似的,那感觉没法说,总之是,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他十来岁的哥哥姐姐们开始在街头跳舞。一开始是茬舞,比谁跳得像,有时跳着跳着就打起来,一如电影里的情节。在美国,霹雳舞最早确实是帮派间互相挑衅的仪式,也是早期Hiphop文化的核心;但在中国,在娱乐选项稀缺的年代,打架有时算是一种娱乐项目。王波年纪小,就跟着在一边看,着迷了每天一路跟着跳得最神的大哥哥回家,不敢上去说话,就这么跟了一俩礼拜。
当时,还没人知道那就是Hiphop,准确地说,是Hiphop文化的一部分。有关Hiphop文化的纪录片《风格战争》(Style Wars)里记录了20世纪80年代初纽约布朗克斯区类似的街头景象。尽管是一部以纽约街头涂鸦为主体的纪录片,但镜头也匀给了黑人孩子们的街头篮球、街舞和说唱——玩这些的年轻人是同一拨,想深入了解其中任何一种都不可能忽略其他。
但在1987年的中国,8岁的王波与说唱音乐之间还隔着6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