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暴风雨》是一部戏剧,阿特伍德索性将主人公定位成了戏剧导演。既然《暴风雨》里有关于囚禁的主题,阿特伍德索性就将故事的发生地点选择在了现代监狱之中。而更妙的地方在于,如果说这一层套一层的方式好像是梦境的效果,那阿特伍德最后呈现出的效果则是梦中梦。
时间又往前推进了三年,米兰达15岁这一年,菲利克斯听说托尼、萨尔等官员听说了监狱里成功的戏剧项目,要前来观看一出戏时,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排练《暴风雨》。
菲利克斯策划了一出真实版的《暴风雨》。当托尼和萨尔等人来到监狱中观剧时,菲利克斯利用音效,将五个人卷入后台(其中还有萨尔一心想要从事戏剧工作的儿子,萨尔的政敌,以及另一位当年对菲利克斯尚且善意的官员)。于是,梦中梦的效果就此形成。除了萨尔的儿子,其他四个人被囚禁在一起,菲利克斯耍了些手腕,掌握了托尼想要杀死萨尔帮助其政敌竞选的证据。
当四个人被吓破胆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菲利克斯的身边轻轻回响。“如果我是人类,主人,我会于心不忍的。”这是《暴风雨》中,爱丽儿的台词。在《女巫的子孙》里,变成了米兰达对父亲的教诲。“你不过是一阵空气罢了,居然也会感觉到他们的痛苦,难道我的心反而会比你的硬吗?”那一刻,菲利克斯动了恻隐之心。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菲利克斯在达到回到自己戏剧节负责人的目的后,选择了宽恕众人。但比起《暴风雨》原著,阿特伍德多做的一件事是,在演出的庆功会上,她让演员们对角色进行了自我剖析,想象在故事之后,每个人的处境。
当菲利克斯完成了对仇人们一定程度的报复后,协助他进行录音的收音师在重新听录音时告诉他,自己的耳机里好像有人在唱歌。“欢快地,欢快地……”
是“我要流连,在那枝头悬挂的花朵下边。”吗?菲利克斯问道。这是《暴风雨》里本就有的一首歌。但是不是,那声音唱的是,“欢快地,欢快地,欢快地,欢快地,人生不过一场梦。”菲利克斯打了一个激灵,那是米兰达三岁时,他常常为她唱的一首歌。
菲利克斯想知道,他的米兰达去了哪里?想要传递什么?他终于意识到,不管你如何努力想要握住故人的双手,他们还是会从你身边轻轻地滑走,滑进幽暗的过去,滑进时间的深渊……
菲利克斯当初让演员们找出的第九个牢笼,正是普洛斯彼罗为自己打造的,而菲利克斯又何尝不是?他始终将自己禁锢在过去。
在《女巫的子孙》结尾处,菲利克斯拿起他装着米兰达照片的银色相框,她在秋千上快乐地笑着。她在那儿,三岁,消失在岁月的红尘中。但也不然,因为她同样在这儿,正看着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和他一起被禁锢许久的寒酸的洞窑。她已然在渐渐消逝,化为乌有: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她正在问他一个问题——他还要强迫她陪自己走完剩下的旅程吗?
他是怎么想的?一直把她绑在身边吗?强迫她对自己言听计从吗?他多么自私啊!是,他爱她,那是他的挚爱,他唯一的孩子。但他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亏欠她的又是什么。
自由地回到空中吧。他对她说道。
终于,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