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探访凉山牺牲消防员驻地：没来得及叠的被子被战友叠好
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西昌城区与西昌青山机场之间的马路边，有一做不起眼的小院子，三层的小楼看上去干净整洁，2019年的4月1日，有27个原本生活在这座小院子里的年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3月30日下午5点，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境内发生森林火灾，3月31日下午，四川森林消防总队凉山州支队指战员和地方扑火队员共689人在海拔4000余米的原始森林展开扑救。扑火行动中，受风力风向突变影响，突发林火爆燃，瞬间形成巨大火球，在现场的扑火人员紧急避险，30名扑火人员失联。
这其中，就有西昌森林消防大队的27名消防队员。
那座干净整洁的院子就是他们原本的驻地，4月2日下午，森林消防大队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回来，只是张贴在楼上的“赴汤蹈火”几个大字，看上去更加鲜明。
近一半人再也无法回来
4月2日下午，北青报记者来到了西昌森林消防大队的驻地，下午阳光耀眼，整个院子四处透露出干净整洁，操场上的训练器械依然闪亮，部分消防车辆也整齐地停放在车库。
入伍已经多年的90后消防员章程（化名）正在大队大门边的岗亭内值守，看上去有些孤单和落寞。
“对，就是我们大队，牺牲的都是每天和我朝夕相处的同伴。”章程说，“我现在翻手机的时候不敢看关于他们新闻，看一次哭一次。”
北青报记者了解到，牺牲的27名消防队员所在西昌森林消防大队一共有70多名名消防队员，这次山火过后，有将近一半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主要负责整个凉山州的森林灭火工作，主要任务就是‘打火头’，说白了就是山火燃烧时，我们要去扑灭最危险的地方，火从哪里蔓延，我们就要再哪里控制住他们。”章程说，“然后当地的百姓或者民兵再跟在‘火头’后面进行扑救，都是很危险的工作，但是相对而言，我们的工作离危险更近一点。”
章程说，自己主要在大队负责后勤保障工作，所以这次木里县扑救森林火灾自己并没有前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被子没叠就前往火场战友默默帮他们把被子叠好
章程告诉记者，大队的消防员们是在3月31日凌晨1点左右得到消息并紧急集合的，“31日白天大家都刚刚灭完附近的另一场山火回来，本来想着睡一个好觉，结果凌晨1点就吹了紧急集合，说是木里县发生山火了，必须紧急前往”。
1990年出生的西昌大队四中队中队长张浩结婚不久，出发后，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刚刚在享受半个月一次的周末轮休，又有火情，兄弟们太想我了，带上我的扑火服，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来接我。”
在4月1日上午公布的牺牲消防队员名单中，包括张浩。
“我们紧急集合后，领导会宣布着火点、当地的风速、过火面积等基本情况，然后上楼换衣服拿装备，然后登车出发。”章程说，“我做后勤保障，其他兄弟们3月31日凌晨就直接出发了，他们出发后我负责留守，他们走的时候被子都是来不及叠的，我回去以后一个一个帮他们把被子叠好，本想等他们回来。”
牺牲消防队员中有多人是独生子女
章程当消防员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算是西昌大队的一名“老兵”了，“你问我和这牺牲的27个兄弟中谁最熟悉最亲近，我只能说，每一个我都熟悉，都亲近，每天在一起吃饭、在一个寝室睡觉、在一个操场训练，就是一家人，没有不熟悉的。”章程说，“这27个人里，有的结婚生了女儿，有的刚刚结婚，还有我知道的好几个都是家里的独生子。”
章程说，自己是4月1日当天从新闻上得知自己大队的消防队员有人失联的，单位内部也对这一消息进行了通报，“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在扑救山火的时候经常会出现与外界失联的情况，但是一般一两个小时就会与外界重新联系上，可是这一次，失联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消息，我就慌了。”
4月1日下午，噩耗传来，章程拿着自己的手机始终不敢相信，呆呆地坐在单位门口的台阶上。1号晚上，他一晚上没睡，直到2日凌晨5点多才打了个盹，但是到了7点就又醒了，“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剩下的人要么就是还没回来，要么就是已经牺牲了。”
距离章程床铺最近的牺牲的消防队员，是1996年出生的大队三中队排长刘代旭，“几天前我们还在一起‘吐槽’，最近的山火怎么这么多，现在，就只能看着他空空的床铺发呆。”
战友发朋友圈“愿天堂没有山火”
虽然是在西昌大队做后勤保障工作，但是每当人手不够用的时候，章程也同样会和其他战友一起前往山上的火场进行扑救。
“每年的3月和4月都是山火最多的时候，山林比较干燥，而且风很大，山火蔓延很快。”章程说，“这边的很多森林都是原始森林，植被非常茂密，有时候大家相隔四五米，就看不到彼此了，有人说我们是不是没有设观察哨，我们肯定是要设观察哨的，但是有时候面对这种茂密的山林，观察哨的消防员存在很大的观察上的难度。”
而且对森林消防员而言，还经常会面临与外界失联的情况，“因为林子茂密，有时候因为信号不好，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派出几名消防队员去寻找信号，尽快与外界进行联络。”章程说。
4月2日，森林消防西昌大队牺牲的27名消防员的姓名与照片相继公布，其中，有1个80后，24个90后，2个00后，年龄最小的18岁。
对别人而言，这是27名消防员，是27名英雄，对章程而言，这或许是他曾经的生活。牺牲消防员的名单出来后，章程没有刻意去仔细看，“不想看，到现在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次木里县的火情发生后，章程只转发了两条朋友圈，一条是战友们刚刚确认失联时，他希望自己的转发能够帮忙寻找到战友，另一条，是牺牲战友的名单被公布，转发的时，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写道“愿天堂没有山火”。
2日下午的西昌森林消防大队，院子里阳光静好，章程默默地坐在小楼前的楼梯，似乎在等待着兄弟归来。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付垚孔令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