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局的态度让何益良觉得“心凉”。几个月前,他也找到文物主管部门,希望“对口”的文物部门能协调暂停拆迁工作。但对方回复说,“三江所城只有东城门和城隍庙属于三普登录文物,其他的并不具有太高的历史价值。”
他听懂了文物局的意思:拆迁中保留文保单位就行,其他老建筑都可以不管死活。
“没有三江所城,会有三江闸吗?会有东城门吗?会有城隍庙吗?你告诉我,没有爹会有儿子吗?”何益良当场反驳道,“本该共生的关系怎么能硬生生撕裂?那些有历史的建筑就因为没被认定就该被拆吗?”
记 忆
何景成静静地在门口坐了一天。他坐得笔直,眼睛始终盯着路口,那是推土机唯一可能出现的地方。
过去的几个月,他看着生养自己的村庄一点点被抹去。老人最近常常翻看一本钢笔画集《斗门》。画里,三江所城还停留在二三十年前。乌篷船从河道划过,在热闹的十字街口停下,人们聚在一起,拿出红薯物物交换。
河道边种着菱芡,农妇隔着河洗衣、聊天,台阶上是错落有致的房子,精致的台门和石窗依稀可见。
这是何景成记忆里三江村的样子。
而它即将被一个崭新的、“有效保护、合理利用、科学管理”的“三江文化休闲园”所取代。
让老人有些心凉的是,自己如今有些“势单力薄”。“村里人心不齐啊,有好多人是想拆的。”
他能理解村民的选择。三江村有1700多户、5000余人。对很多签订拆迁协议的人来说,“房子”是天大的原因。“小孩子大了没房子住啊,袍江这边的地皮批不下来,没地皮,小孩子以后怎么盖房子?”杜建明说。
三江村的房子几乎是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村里的商铺老板娘记得,20年前,绍兴的许多重工业企业在三江村附近拔地而起,也是那时,一大批外地工人来到三江村。他们或租或盖,让三江村变得更加“拥挤”。一大群历史建筑中,就这么多出了不少新房子。
污染也随之而来。过去10年间,三江村一到夜里“空气里就是一股硫酸味”,百米外工厂烟囱排放的赤黄色浓烟,“人看了就害怕”。
之前在为拆迁争论时,就有学者认为:“之前建设经济开发区引来大量污染企业,已经对村子造成一次污染了,现在还要把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拆掉,这是二次污染!”
“拆迁是民意。”村支书杜建明抬高嗓门说:“有的人不是不签协议,他们只是合同的钱还没谈拢而已。”他很肯定地说,当初开动迁大会时,“村里95%的人都支持拆迁”。
何益良也发现,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许多老房子的户主都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对这个年久老迈的村子并没有什么留恋。
然而,熟知历史的他一说起这事儿就激动。600多年前,戚继光曾经带领士兵在这里抵抗日本倭寇,打赢后,很多人留了下来,同时守护着三江城外的三江闸。“这里不少人都是抗倭斗士的后裔啊,就这样拆了,以后还有谁会记得自己的祖先?根在哪儿恐怕都会忘记!”
“文脉都被破坏了。”他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起来,这些抗倭战士的后代,没几个还存着与78岁的退休教师何景成一样守护家园的心意。
就在前些天,村里的“大仓台门”也要拆了。何景成同样无可奈何。
老人心疼旧宅,把老台门的一些石板和砖块捡回去,搁在里院的桂花树旁。从那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对着昔日的何家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