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他常常感觉到自己老了。
现在都是网络报名,梁实不会操作电脑,每年都是拜托别人报名,让记者帮忙查询分数。
对于上高中才接触英语的梁实来说,英语试卷的词汇量越来越大,从前看阅读理解,感觉简单得像“小孩看的故事”,现在的阅读理解专业术语很多,更像在看“生涩的科技文”。
最直观的感受是,现在的考题量太大了,现在的理综卷子几乎没有反应时间,他不爱像在校学生那样刷题,总是大片大片做不完。
遇到不会写的单词,梁实会在草稿纸上抄写。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摄
“如果你一直这样只看题不做题,到60岁还没有考上,你能接受吗”?在茶馆里,记者问他。
“不能接受”,他停顿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你也觉得我考不上是吗”?他的眼神黯淡了几秒,不一会儿又亮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还是相信我能考上的,是的,我能考上”。
更熟悉梁实一点的朋友会直接说,“他有点瓜”。他们总是规劝他,既然想要考大学,还是得做题,光看答案总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只有做题进步比较快。
梁实做不到,他感觉痛苦。多年的学习习惯让他没有办法放下参考答案,记者尝试着让他掐好时间,用120分钟完完整整地做一套试卷,他一听便连连摆手,“这绝对、绝对不行”,他一连说了两个绝对,“谁来逼我都没有办法,只有在高考考场上,所有人都坐着考试,我知道不可能依赖答案了,我才能做题。”
这种焦虑他几乎找不到人倾诉,家人现在根本不想和他聊起关于高考的一切。
2006年,梁实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那时,妻子还挺支持他的决定,觉得他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不影响生意,看书总比打麻将要好。
一次次落榜后,妻子觉得丢人,回避所有媒体,在家一看到有关他的新闻就换台,“你悄悄考也就算了,还要到处跟人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考得不好”。
在近十年的采访中,每次高考前,梁实都说“我有信心”,考完试后说“又考差了”,确定分数不理想后便说“好好复习,明年就会成功”。有人调侃他是成都的“高考吉祥物”。
他很少看关于自己的新闻,只说,上大学是自己一生追求的事业:“为什么有人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攒钱买一栋房子,我不能花一辈子时间考个好大学呢?”
五月的一天,夜里十一点多,梁实走出茶馆,路灯昏黄,洒水车刚刚开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走着走着,他指着高架桥上的爬山虎说“这个小草还挺好看的”。
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种轻松,眉间拧着的川字型皱纹也舒展开来,“如果今天我没有学习,而是和他们去打麻将了,我真的会好内疚、睡不着”。
现在,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说自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