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们不认为老房就是文物,有什么价值,会推了盖新的。庙也会有人想花钱修,但他们的修是建一个新的,说来说去还是个观念问题。
只能说全民需要一次文化普及,因为前几十年对文化践踏得太厉害了,再想把它完整捡起来很难,上世纪六十年代“破四旧”是形式上的破坏,现在经济浪潮来了是观念上的破坏。现在很多村里的年轻人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老人还了解一些,他们没了的话,想传承下来就更难了。
谈未来:“这条路走到底”
作者:您觉得画古建的价值在哪?
连达:就好比说历代二十五史,有官方修的史书,但也有很多民间写的史书作为补充,我觉得我这个就算一个私人的记录方式。人活一世总要为这个社会做点事,原来是自娱自乐,后来我觉得到这个岁数了,应该沉下心来留下一点足迹。
很多人有些疑问,问我是自费吗,问得我都烦了。你跟他说是自己喜欢,他不相信,说你肯定是公家派来的,有的时候我给他打比方,我说不知道你们放假喜欢干点什么,画古建对我来说就像打牌喝酒一样割舍不下。我本身并不算高尚,是古建熏陶了我。
作者:算过吗,要把山西古建筑都画完还需要多久?
连达:我现在39岁,正常人50岁眼睛花了身体弱了,一天十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受不了,所以我也就能再画10年。我不敢说能画到什么程度,多久能画完,但我会在预设这10年里尽量多画,因为可能还有一些边缘的地方需要回访,把余生能战斗的时间都用在这个事上。人生一共有几个10年,我已经干这个事快20年了,还剩下10年或者说最好有更多的时间,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这条路走到底”。
我曾经在山西挨过打,但是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要保护自己安全尽快离开,我还要保存自己的体力和健康继续作画。回想起来,需要有真的热爱和牛皮一样厚的脸皮,才能把这件事做好。
作者:说说您画古建的喜怒哀乐吧。
连达:所谓高兴就是当画完一幅画的时候,我觉得对作品比较满意,这就是很简单的高兴。还有媒体把我的理念和古建筑的美好传递出去,发现很多人原来也像我一样很喜欢,觉得原来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古建筑这个话题更多是沉重的,举个例子,晋中的太谷县范村有个圆智寺,里面是一个明代的千佛殿,殿里壁画很重要,它的梁架结构据说也比较罕见。早晨我去得有点早,可能嫌敲门,和尚死活不让进,商量了半个小时没好使,然后我就走了。3个月之后,大殿着了一把火,整个烧掉了,这个建筑我就永远地错过了。
路上还遇到过小插曲,有一次住店,碰见抓犯人,警察要查我的DNA,搞得我特别郁闷,好像自己是嫌疑人一样,但你除了配合没有别的选择。我本来想第二天早起赶时间去画画才住在这个比较偏小的地方,但不做这个检查就更耽误时间,当时就只能接受。
有一次我在万荣县后土祠的秋风楼,里面藏有汉武帝写的《秋风辞》,当读到“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时,想到我从年轻到现在快中年了,再看到远处的滚滚黄河,觉得历史浩浩荡荡,我这些年奔波来奔波去的,自己也快老了,当时眼圈就湿了。其实我这个人很强硬,很少有这种感觉,就是奔波中,突然就想到头发要白了,而历史还是像黄河一样流过去。(本报记者姜锦铭 实习生张砚对本文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