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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十一人:青岛德军战俘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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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趁火打劫,侵占青岛

从1914年7月28日起至8月初的一周时间内,欧洲各列强陷入了各类最后通牒和宣战公告的汪洋之中。当世界大战的战火在欧洲蔓延肆虐之时,英国也根据英日同盟的条款要求自己在远东的新晋小弟日本立即对德宣战,以拔除德国东亚分舰队的基地——胶州湾租借地。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日本政府于8月15日对德国提交了最后通牒。德国并未予以任何回复,日本亦在8月23日对德宣战。

成立于大阪战俘营的德军战俘足球队“似岛十一人”全家福。

成立于大阪战俘营的德军战俘足球队“似岛十一人”全家福。

一战期间,日本除派出两支特勤舰队赴印度洋及地中海为协约军船队护航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趁乱摘桃子——也就是吞并和接收德国在远东及南洋的殖民利益上。至1914年10月下旬为止,德国在南洋的主要殖民地,如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等皆已被日军占领。在此期间,日军的攻击重点亦指向了德国在远东的重要根据地——青岛。

胜利的十一人:青岛德军战俘在日本

正准备轰击俾斯麦炮台的日军四五式二十四厘榴弹炮。

1914年9月2日,日军无视中国政府的中立宣言,在山东龙口登陆,仅花了一个月便突破了德军前哨阵地,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完成了对青岛要塞的包围。经过一个月的火炮配置和物资调集之后,日军自10月31日起使用各类重炮对要塞地区进行了为时一周的猛烈炮击。11月6日日落时分,日军司令神尾光臣中将命令地面部队发起总攻,持续一夜的血战过后,德军各堡垒全部被攻陷。德国青岛总督梅耶•瓦德克海军上校见大势已去,遂决定开城投降。11月7日上午7时30分,青岛天文台上升起了白旗,双方军使在两小时后接洽投降事宜。谈判持续到入夜,最终于19时50分签订了青岛开城协定。11月10日上午9时,神尾光臣和瓦德克在毛奇兵营会晤商谈了受降以及战俘安置问题。德国及奥匈军队在青岛战役中共阵亡209人,病死150人,另有约550人负伤,被俘人数超过4700人。11月14日,瓦德克上校及其幕僚被送往日本本土关押,揭开了德国战俘安置工作的序幕。讽刺的是,恰巧17年前的这一天,德国海军少将棣利司率军强占了胶州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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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青岛总督阿尔弗雷德•梅耶-瓦德克海军上校。

日本如何处置德国战俘

青岛战役之后,日军登记在册的德军及奥匈战俘共4715人,其中4688人被运往日本本土关押(在南洋群岛的德军战俘则移交给了英军)。安置战俘本不是疑难事项,日本在日俄战争期间就已在本土关押过70000多名俄军战俘,但作为第一次参加列强游戏的新科小弟,日本人必须借此机会做足姿态,以捞取国际声誉。因此,对德军战俘的待遇皆严格按照海牙公约的条款执行,大部分战俘的关押措施亦较为宽松,有意无意之间,散布在日本各地战俘营的德国人反而成为日本国民窥探国际社会的通道,也促成了许许多多超乎当局意料的文化交流。

日本俘虏情报局于1915年4月1日提交的《俘虏职业调查表》显示,在当时关押于日本本土的总计4461名德军战俘中,现役军人及军属共3322人,剩余1100余人则是战时留在青岛的德国官吏、适合服兵役的平民等人员,职业分布也是千差万别。这些非战斗员被划分为官吏、宗教及技术、商业、工业、农业方面的人员等几大类,其中宗教及技术人员包括电力、铁路设施、矿业、酿酒、测量、律师、药剂师、物理学家、传教士、新闻记者、音乐家及画家等30余类;商业人员则划为贸易商、书商、家具商、保险业者和银行职员等50余类;工业人员划分为印刷业、点心制造业、机械工人、电力工人、金属加工和石工等53类;农业类别最少,只有地主、小农及园丁这3类而已。日本当局编纂如此详细的战俘职业调查表,目的有三:

其一,了解德国人在远东的殖民地经营战略及经验,以便模仿。

其二,利用战俘中的技术人员对国内欠缺领域进行教学和指导。

其三,方便当局指派战俘参加适合其专业的劳役。

从1914年11月中旬起,这些德军战俘陆续被送往日本本土的12个战俘营收押,至1920年,前后共有16个战俘营投入运作,分别为:青野之原(兵库县)、大分(大分县)、大阪(大阪府)、熊本(熊本县)、久留米(福冈市)、静岡(静岡县)、东京(东京都)、德岛(德岛县)、名古屋(爱知县)、习志野(千叶县)、似岛(广岛县)、板东(德岛县)、姬路(兵库县)、福岡(福岡县)、松山(爱媛县)和丸龟(香川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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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龟战俘营的德军战俘在运动会上比试二人三足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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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龟战俘营的德军战俘在听汉语讲座,黑板上的汉字是“人不可以懒惰。懒惰就是贫穷的先兆。”这张照片很可能是全面实行战俘劳役之后拍摄的。

在关押初期,日本当局可谓姿态做足,战俘除每天早晚两次报到、每周一次体检外,并无特别的劳役要求,部分战俘营亦允许战俘到营外活动。此外,还根据海牙公约的陆战规则第17条规定,按照本国军官薪俸每月给战俘中的敌国军官发饷。起先,日本人想按海军薪俸支付,即上校月俸262日元19钱(100钱为1日元)、中校200日元、少校137日元、上尉82日元、中尉55日元、少尉46日元。但实际情形是,除瓦德克上校外,其他战俘军官月俸都改按陆军标准支给,即中校183日元、少校129日元、上尉75日元、中尉46日元、少尉42日元,比原先的规格略低。士兵战俘的月俸比军官低得多,但列兵和一等兵每月也能拿到10日元左右。从1916年起,各战俘营陆续要求战俘定期服劳役(例如搬运沙土),其收入亦有所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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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岛战俘营的德军战俘合影,摄于1917年。

就日本当时的消费水准来说,德军战俘的购买力是不可小觑的。在1910年代,日本高等商业学校毕业生就算在银行找到体面的工作,第一年的月俸也只有40日元。我们还可以比对1914至1920年间日本国内的一些商品售价:咖喱饭一份7钱,炸虾盖浇饭一份18钱,国产啤酒一瓶18钱,老字号银座木村屋的豆沙包一个2钱,果酱面包一个4钱,牛肉375克为1日元60钱,上等猪肉375克为86钱7厘,小母鸡肉375克为1日元76钱7厘,资生堂冰激凌一个20钱,朝日周刊一份10钱,看电影一场20钱。可以看出,即使月俸只有10日元的士兵,除了能够填饱肚子外,还能保证日常所需的香烟啤酒等消费品。士兵也可为军官打杂赚取小费,或参加各类劳动换取零花钱,例如在战俘营食堂担任伙夫,军士每天可得7钱酬劳,兵卒也有4钱可拿。如果愿意到战俘营外的日本企业打工,收入更加丰厚,如广岛的酱油加工厂就为德军战俘开出了每天50钱的酬劳,这几乎等同于当时日本小学教师的收入水准。加上日本当局允许德国本土的战俘亲属以及上海、神户和横滨等地德侨社会向战俘汇款捐物,这帮败军之将的荷包顿时成了日本各地商贾眼中的香饽饽。况且日俄战争时期战俘营对周边经济的提升记忆犹新,日本各地政府甚至为了争取战俘营名额而你争我夺了一番。不出所料,德军战俘在之后的6年间确实成为各战俘营所在地的一大消费群体。到了1918年2月,大分战俘营的3名德国军官甚至溜到市区大摇大摆地逛窑子,令管理当局沦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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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定期体检,摄于似岛战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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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战俘的文娱生活,摄于似岛战俘营。似岛战俘营里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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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战俘与日本平民的文化交流

除刺激消费之外,德军战俘也给战俘营周边地区的日本民众带去了很多新鲜的文化生活样式,新式体操、钣金加工、腊肠加工、西点烹饪、舞台剧、交响乐……其中更以板东战俘营交响乐团的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演奏会最为著名,这首在东瀛首度奏响的人类颂歌,自此也成为日本新年音乐会上的必备曲目。1919年3月4日,似岛战俘营的德军战俘还在广岛县物产陈列馆召开了一次“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展示并当场出售年轮蛋糕、照片、绘画作品、手工象棋、船舶模型、建筑模型、靴子、毛衣、昆虫标本、药品和自动晴雨表等战俘制品,为期9天的展会共吸引了16万人次的顾客,再次小小地刺激了一下地方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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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的宣传单,画面上的建筑物就是广岛县物产陈列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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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的园艺展位。

当然,类似文化交流中最为抢眼的还要数各地的德军战俘与日本本土球队进行的多场国际足球赛了。驻防青岛的德军在战前就曾在练兵场和英国海军官兵举行足球赛事,这也是他们执勤闲暇时的运动项目。而在当时的日本,足球还是个新鲜玩意儿,这种由外国水兵传入的舶来运动多限于师范学校开展。1917年,日本东京高师足球队参加了第3届远东运动会,以0比5的悬殊比分惨败于中国队脚下。随着德军战俘的到来,日本国内足球队终于有了和欧洲球员比试的机会。似岛战俘营中就有一支水平不错的球队,名为“似岛十一人”——其实这支队伍早在大阪战俘营时代就已成立(该战俘营人员在1917年2月全部转到似岛),而且有一队和二队两组球员。1919年1月26日,似岛十一人队在广岛高等师范学校操场和广岛高师、广岛县师、广岛高师附中以及广岛县立一中的足球队进行了一系列友谊赛,结果日本球队被踢得满地找牙,实力较强的高师队被踢了个0比5,县师队更是以0比6惨败,一次射门机会都没有。之后,高师队队长田中敬孝每周都要乘船去似岛战俘营,接受德军战俘的技术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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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岛高师足球队队员和似岛十一人队在似岛战俘营的合影,摄于1919年。

1919年5月22日,青野之原战俘营的德军战俘远足途中坐在兵库县立小野中学校门前休息时,被该校足球队邀请进行友谊赛,之后又于7月13日在战俘营操场再度比试,这次小野中学队还拉上了兵库县姬路师范学校的球队。结果两支日本球队分别以0比6和0比8惨败。赛后,德军战俘将球场整地用的石磙赠予小野中学。10月5日,名古屋战俘营的德军战俘和第八高等学校、明伦中学的日本“名古屋蹴球团”组成了混合队,分为黑白两队在明伦中学操场踢了60分钟,白队以2比1胜出;这场赛事还被刊登在了次日出版的报纸《新爱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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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正树(左)和他的日记本。

起先,郁闷的大比分落败令日本球员百思不得其解,如广岛高师队的队员山田正树就在日记中记述道:“对方一共拿到7个角球,射门27次,6次破门,碰到这样的对手我们怎么可能赢得了……这帮德国佬简直是人类公敌……”而队长田中则发现“日本人踢足球的时候只是把球猛踢出去就完事了,但德国人居然会用脚跟和膝盖颠球,实在是前所未闻”。名古屋蹴球团的铃木丈夫写道:“德国人的多余动作很少,而且不用出声就能用眼神和肢体语言互相沟通。”于是,参赛的日本球队通过这些比赛和赛后接受的指导,开始系统地接受现代足球的技战术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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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尤海姆(左)和他在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上的年轮蛋糕宣传单(右上)。

1920年4月1日,随着最后5个战俘营的关闭,在青岛战役中被俘的德军官兵结束了近6年的俘虏生活,陆续踏上了归国的道路。但由于种种原因,仍有约200名战俘选择暂时留在日本,他们中有一些人再也没有踏上故国的土地——其中就包括将年轮蛋糕这一美味食品引入日本的点心师傅卡尔•尤海姆和腊肠师傅赫尔曼•沃尔舍克,您如果有机会去阪神甲子园球场,不妨就地品尝一下著名的赫尔曼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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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俘营关闭后,似岛十一人队中有6位战俘球员留下了可考资料,他们是(按照片上编号):

①海因里希•列文,1920年回国。
②格奥尔克•伊德,1922年回国。
③雨果•克莱伯,1920年回国,1976年去世。
④埃罗伊斯•霍尔纳,释放后去向不明。
⑤恩斯特•克莱因贝克,1920年回国,二战期间在东部战场失踪。1949年被认定阵亡。
⑥舒尔曼,1919年4月6日因肺炎死于似岛战俘营。

随着战俘生活的结束,“似岛十一人”的球员也各奔前程。其中一位名叫雨果•克莱伯的前水兵回国后,在图林根郊区的塞宾得村设立了一家小小的地区足球俱乐部,至今仍拥有700名会员。而曾经师从“似岛十一人”的足球小将田中敬孝在毕业后成为日本国内著名的足球教练,广岛地区的足球运动在战前亦极为蓬勃,一度享有“足球王国”的美誉。

曾举办过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的广岛县物产陈列馆,现为原爆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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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一战后的德国和日本,一个惨败满心怨毒、一个揩油过度膨胀,最终双双走上了发动二战的不归之路。当年举办过似岛德国俘虏技术工艺品展览会的广岛县物产陈列馆也被原子弹炸得只剩钢筋残垣,成为如今的广岛原爆纪念馆。然而回首这段德军战俘与日本平民的文化交流历史,那种对爱、理解与平安生活的追求仍旧点亮了些许人性的光辉。愿我们的未来,少一些仇恨与争斗,多一些年轮蛋糕、美味热狗和足球友谊赛吧。

责任编辑:李德全 CM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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