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一刻

■邢国庆黄武星

一

北国的午夜寒风刺骨，漆黑的丛林旁，飞驰的车队扬起细细雪粉。卡车后车厢里，几名战士每人都穿着迷彩大衣，外面再卷床大棉被。战士们都在闭目养神，一夜连续数次遭敌“突袭”，接连的部署转换让他们极度疲劳。尽管如此，那诡诈的“蓝军”依旧如影随形，甩也甩不掉，时不时还会给发射班来个意外的“惊喜”。

天刚蒙蒙亮，一支三人的“蓝军”小队来到发射班所安扎的营地旁，隔着大老远喊话：“班长，麻烦借个火！偷闲抽支烟，打火机丢啦。”

巧了，二级军士长杨佩旗和上等兵张靖正在盘麻绳。杨佩旗皱了皱眉、摆了摆手，来者不善，索性置之不理。张靖倒是热情，从怀里摸出个打火机来，跑向“蓝军”。

“班长！”杨佩旗抬起头，看到同“蓝军”有说有笑的张靖一边招手，一边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旁比画着，张靖是在向他请假抽根烟。

不一会儿，张靖回来了，带着一脸的笑意：“杨班长，人家刚刚向我问你呢，说你肩上拐这么多，肯定有两把刷子。”张靖往前得意地凑了凑，“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们专业的大拿，整个班的顶梁柱……”

杨佩旗微眯的双眼闪出一丝精光，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寒风呼啸，细雪飘摇。当晚，战斗任务来临，发射班依令而动。刚抵达作战阵地，戴着导调臂章的导调小组“从天而降”，早上过来借火的三人赫然在列，严肃的脸庞下，藏着一丝坏笑。其中一人指着肩扛三道拐的战士：“同志，你现被判遭敌特袭击阵亡。”然后洋洋自得地看着“三道拐”悻悻然地走出了阵地。

带头的上尉走到“三道拐”面前，咧嘴一笑：“老班长，实在是对不住了，你也别怪我们，你们单位那个二年兵说你是顶梁柱，我们就想瞧瞧，没了顶梁柱，还能不能打胜仗……”

导调组全程跟踪发射流程，时不时加几个特情，随着导弹缓缓起竖，一行人就感觉不对了：发射班失去“顶梁柱”，却依然调度有方，任凭“特情”狂轰滥炸也能应对自如，更令人费解的是临阵指挥的居然是个肩扛“两拐”的上等兵。

领头的“蓝军”干部心里直打鼓，现在是12月份，上等兵入伍一年半能学到多少东西？更何况，这个旅去年没有跨区驻训的任务……想不通也没法，因为导弹毕竟成功“升空”了。

看着导调组一头雾水地走远了，“三道拐”猛然间笑出声来：“杨班长，你这招真是太智慧了。”那个临阵指挥的上等兵语重心长道：“小伙子，以后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战场’上。”

原来，杨佩旗知道来者不善，见张靖管不住嘴，中了圈套还不自知，决定将计就计，提前跟张靖换了军衔，有备无患，又能给张靖一个教训。

二

帐篷里几名战士呼噜打得抑扬顿挫，一名战士从睡袋里钻出来，他要去给洗消车解冻。想要在零下30℃的严寒中保证供水阀门的正常运转，非得有人拿喷灯时常炙烤才行。

这个人就是中士熊绍龙。

熊绍龙对洗消车的爱护程度仿佛如农民爱惜家里唯一的耕牛一样。每次装备保养，熊绍龙车里车外擦得倍儿干净，就连轮胎都喷了一层黑漆，可令熊绍龙始料不及的是，寒冷的天气下，阀门都会冻住。

熊绍龙从怀里摸出半根烟，另外半根在昨天的部署转换中折断，早已无处可寻。熊绍龙对着喷灯把烟点上，猛抽一口，拧了拧刚才反复炙烤的阀门，能动了。他把喷灯关上，走向下一个阀门，脑海里回想起那一晚的窘境。

作为发射班“后备军”，在洗消班待命的熊绍龙看大片一般看着战友们被导调课目逼得团团转时，没想到突然收到了导调组下达“该设备受核化沾染，需当即洗消！”的指令，当他手忙脚乱地将裹在阀门上的防冻棉布拆下来时才发现，原本润滑的阀门被严寒冻成了铁板一块，亏得营里紧急协调来了兄弟单位的洗消车才解了燃眉之急……

考核是勉强过了关，当晚的复盘会上，洗消车司机熊绍龙成了焦点。“预想预防不到位，保养不到位，就是不懂得爱护装备。”一句话让熊绍龙的心凉到了头。营长讲评时不忘讲几句战史，“二战中的德军，因为没有充分考虑到严寒，缺乏必要的防寒手段，而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狼狈万分，我们这次也差点满盘皆输。”

此时，责任心极强的熊绍龙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吃一堑长一智，打这儿开始，熊绍龙对洗消车更是保养有加。每隔一天，务必将阀门解冻，因为他脑海始终回荡着指导员的那句“战争不会在来临之前给你寄份通知书”。

阀门在不断炙烤和逐渐冰冻中循环往复，一直处于解冻待战状态。尽管直到演练结束，熊绍龙都没有机会完成那一次失败的救赎，但指导员那句话扎根在了心里。

第二年秋季驻训演练中，导调组设定了“号手在敌特袭扰中阵亡”的情况。作为发射班“后备军”的熊绍龙主动申请替补，并用娴熟的操作技能配合主号手完成发射。原来，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学通了发射专业理论，并利用主号手休假、事假等时机争取操作机会。他时刻准备着，就为“战争来临”的那一刻挺身而上。

三

超额负重，月夜狂奔，扭转战局……就在熊绍龙完成自我救赎的那个秋夜，下士陆亮亮赢得了难忘的“超越极限”。

月明星稀的寒夜里，经历了一天紧张训练的战士们睡得正香，直到那直抵耳膜的高分贝警报声响起。

战士们一个个都蹦起来啦，没有什么比战争的号角更能唤起军人灵魂深处的血性。上铺的陆亮亮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一跃而下，一把揽过单兵作战装具包冲出帐篷。

大功率探照灯来回冲刷着营地，轰鸣的马达不断输送夹杂柴油气味的空气。集合，整队，发射班随大部队冲上场坪。

“阵地遭核生化污染，迅速进行全身防护。”

“XX时准时起竖导弹，立即执行。”

军情急急如骤雨，接线、展开、检查……步骤有条不紊，还未等到发射筒起竖完毕，导调组一句“阵地暴露，立即转场”瞬间惊了整个发射班的心。“走！转场！”时任指挥长的叶双龙咬紧牙关，作战靴一下在土路上夯了个坑。

因撤收电缆相对繁琐，整个流程不能为了一个号位而中断。正当叶双龙两难之时，陆亮亮找过来，一句话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你们先走，我带着设备随后就来……”

导弹车呼啸而去，留下了陆亮亮独自一人撤收电缆。那边，杀出硝烟的发射车正在争分夺秒地展开。这边，陆亮亮正火急火燎地撤收装备。

指挥长叶双龙手里的对讲机都快捏碎了，接下来的程序要用到陆亮亮携带的装备，但是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夜色下，一个身影正背着六十余斤重的设备往不远处的新阵地狂奔……

陆亮亮几乎快要背过气去，头上戴着防毒面具就像有人掐着脖子，背上还有沉重的设备压着，加上坑坑洼洼的土坡，没跑几步便呼吸困难，汗在密封的防毒服内成了“涓涓细流”。

当陆亮亮看到发射车那大功率的头灯时，几乎是眼前一黑。

展开设备，戴上耳机，气还没喘匀的陆亮亮直接就进了“战位”。双手穿花蝴蝶一般熟练地接着电缆……

“嘀嘀嘀！”叶双龙的耳机传来配对成功的提示音，导弹按时起竖，考官看看表，距截止时间，还有两分钟。

“恭喜你们，成绩优秀。”参谋翘着嘴角当着全班人的面在记录本上写下大大的“优秀”。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通常会有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