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施君玉@公评世界

▲4月20日，5月交货油价跌至负数

4月20日，人类再次见证历史。5月交货的原油期货价格报收-37．63美元/桶，跌幅超过300%，为1946年有原油交易数据以来的最低水平。对于做多合约的人来说，昨天跳楼的心都有。许多人会问，石油价格为负，是不是到加油站加一箱油，加油站的老板还会给开车的司机倒贴几个钱？

其实这是对原油期货价格的一大误解。由于原油市场一般采取期货价格，而不是现货价格，即生产商与购买者约定一个交易价格，在未来几个月的某一天进行交割，而这个合约也可以在市场中通过价格差进行对冲，也可以到实物仓库按照交易价格拉走原油。而石油价格为负，这意识着交易商贴钱也要让买家把石油拉走。

石油虽是现代经济的血液，但是它早已异化成金融投资、投机的工具。其实，市场中的原油交易量只有不到30%是供需双方的真实需求，而70%的交易量则是金融交易，是市场参与者的对赌工具，当然也包括一些市场参与者出于规避价格波动风险而提前锁定一个可以接受的成交价。

以房屋为例，房屋表面上是钢筋、水泥和混凝土，但近年来其金融属性越来越明显。市场交易主体不仅有刚需，而且也有许多炒家，把一个实体产业硬生生地变成了金融产品。

石油的对赌也会赌上身家性命。中国人印象深刻的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航油的交易员陈某在原油对赌中押错了价格走势的方向，差点让这家企业破了产。

虽然原油合约变成了负数，但对加油站的价格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就像农民种的蔬菜和瓜果，价格太低，宁可烂在地里，否则加上运输费卖给交易商，还要倒贴钱。一边是菜果卖不出去，一边是超市的零售价居高不下，这在生活当中司空见惯。菜可以烂在地里，但石油不能倒到地里、大海里，那将破坏环境，落个得坐牢的下场。

2020年5月份的美原油期货（WTI）合约于4月21日进行交割，通常情况下，只有约2000份合约交割。而这一次居然有10万份合约，即1亿桶石油需要交割。这就涉及到买来的石油往哪里存储的问题。而紧接着6月份的石油期货合约在下个月交割，目前合约价格约为21.51美元，未平仓合约相当于5亿桶石油。如果5月份的社会生产和生活得不到恢复，估计6月份的合约价格也有可能变成负数。

由于美国疫情形势依然严峻，原油需求降至1995年以来低谷，各大油企购油欲望并不强烈。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在最新发布的月度报告中说，预计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每天将减少690万桶，降幅为6.9%。以美国德克萨克轻质油（WTI）为例，俄克拉荷马的库欣，是美国内陆产油区，预计原油库容很可能在未来3周内填满，这意味着贸易商根本租不住场地、用来储存原油了。而对生产商而言，关停油井是有风险的，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生产。对期货交易商来说，如果不平掉5月的多头合约，意味着将收到石油现货，而且只有几天时间告诉卖方如何收货，而此时库欣地区所有的原油仓库均已被预定，库存接近满负荷，如果强行交割造成的仓储成本要远远高于平仓的损失，生产商宁愿接受负油价，不得不贴钱让买家拉走。交易商赶紧平掉仓位，扔掉手中的烫手山芋，成为这次期货合约暴跌的重要原因。

全球生产和生活的“休克”通过昨天的石油期货合约可以略见一斑。4月16日，盖洛普的民调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从3月份的49%降回43%。特朗普对日益下滑的支持率感到十分忧虑，尤其担心经济停顿时间过长，特别是大选日益临近，其回旋空间越来越小，再打翻身仗就变得十分困难了，而推迟大选需要国会的批准，而民主党把持着众议院，意味着特朗普只能在疫情环境下如期举行大选。对于特朗普来说，政策的选择空间越来越窄。

推动复工既是目的，也是手段。在特朗普的推波助澜之下，美国多地上个周末涌现多起反居家令的示威，华盛顿州19日的示威更是吸引了逾2500人，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

截至21日，美国共有逾78万确诊，逾4.2万人死亡。经济停摆导致逾2000万个岗位流失。特朗普16日公布了三阶段重启经济计划，并承诺让各州州长决定解封日期，但他同时不停地煽动各地民众上街示威，抗议居家令。特朗普17日连发推文，声称要“解放”密歇根州、明尼苏达州和弗吉尼亚州，19日他再次为示威者辩护，称“这些人被关在家中太久，已经出现幽居症……他们想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在华盛顿州，民众纷纷驾车前往州议会大厦前鸣喇叭、堵塞街道，公然违抗州长禁止50人以上聚会的禁令。不过集会者表示，“有特朗普当靠山，让我感到安慰。”

▲4月19日，特朗普的支持者示威，反对居家令

马里兰州州长霍根批评道，“联邦政府订明各州每日新增感染人数必须连降两周后才能重启经济，但总统却在鼓励民众违反规定，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根本没有道理。“

据悉，多个州的抗议活动都是由右翼拥枪团体组织或赞助，基本上是特朗普的票仓。对于习惯于过着“月光族“生活的美国人来说，居家令持续时间越长，他们的生存压力就越大。为此，美国多州近期掀起了测试抗体的浪潮，以了解感染的真实规模，为下一步的复工做准备。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日前已批准了多达90家公司生产抗体测试盒。纽约州州长科莫19日表示，该州将于本周展开大规模抗体检测。而行动较早的加州第一批大规模抗体实验结果已经出炉，加州圣克拉拉县对3300人进行检测，发现有2.5%至4.2%测试者有抗体，这意味着该县200万人口中，有4.8万人至8.1万人可能被感染，但该县记录在册的感染者只有千余人，这意味着该县感染规模是现有数字的50倍至80倍。

虽然美国多州对于抗体检测趋之若鹜，但目前世卫组织以及许多科学家都表示，就算民众测出拥有抗体，也不代表不会再度被感染。

复工意味着感染，不复工意味社会承受力正走向极限。这是美国社会的矛盾之处，也是特朗普的尴尬之处。特朗普多次表示，不希望疫情产生的次生灾害要大过疫情本身，更何况长期居家，会带来家庭暴力、吸毒等其他心理和社会问题。从目前情况来看，新冠疫情大概率是控制不住了，“带毒生存”将成为美国社会的新常态。特朗普与其让“居家令”窒息美国经济、葬送他的政治前途，还不如放手一搏，让青壮年人复工，走“群体免疫”这条路。对于美国许多家庭来说，每人1200美元的补贴也只能最多维持四个月，而对于大批要付的账单而言，这些人也是压力山大。广大底层民众宁愿复工，也不想坐吃山空。一些分析人士指出，居家令对于底层人来说更是一种奢侈。

特朗普在抗疫面前的表现让世界大跌眼镜，但特朗普的当选毕竟是美国民众的选择，在灾难面前他们也只能吞下自己酿成的苦果。著名政治学家福山4月9日在接受法国《观点周刊》采访时表示，从目前事件中，我们可以得到的教训是，我们绝不能相信特朗普这样的总统。在他当选之前，这个罔顾事实真相并且自恋无知的跳梁小丑已经让我们十分担忧了，但是真正考验这类领导人的，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危机。此外，他并未能建立起克服危机所必须的团结和集体信任。如果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他仍能在11月连任，那么美国人的问题就真的很严重了。“问题是福山的心声会成为严重分裂状态下的美国人民的共同心声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盖洛普最新民调显示，93%的美国共和党民众对特朗普的抗疫表现满意，这就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美国政治现实。

作者是香港大公报副总编辑公号“公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