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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剧院建设浪潮背后:文化地标如何避免成为城市负资产?

“建筑师但凡跟文化打交道,总是最有挑战性的

星期二 201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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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剧院建设浪潮背后:文化地标如何避免成为城市负资产?

第一财经       2019-04-09 09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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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但凡跟文化打交道,总是最有挑战性的。”挪威建筑师罗伯尔特·格林伍德(Robert Greenwood)很难想到,在自己30年的职业生涯中,还能来到中国,参与第二届河北国际城市规划设计大赛,与四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三位普利兹克奖得主及评委在内的14家国内外顶级规划建筑大师团队竞赛。

作为挪威最有名的斯诺赫塔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罗伯尔特每次总要解释,“斯诺赫塔”这个拗口的单词,其实是挪威多夫勒山最高峰Snohetta。1989年,当斯诺赫塔建筑事务所在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竞标中击败650多家来自全球的建筑设计小组时,人们十分惊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挪威小公司,竟然拿下了埃及近几十年来最重要的建筑项目。

斯诺赫塔一直是建筑界的传奇。它们从一家设在啤酒馆楼上的小公司,逐步发展为享誉全球的设计企业,并陆续拿下阿迦汗建筑奖(Aga Khan Award for Architecture)等多个世界建筑大奖。它们历年来的建筑杰作都与文化相关——从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挪威国家歌剧及芭蕾舞剧院,再到美国国家“9·11”纪念馆,无不是最具地标性的建筑,甚至成为城市纪念碑,乃至国家名片。

“我们事务所今年走过了30周年。我们离中国非常遥远,很荣幸今天能够远道而来。”罗伯尔特抵达邢台后,立刻与建筑师们一起勘察邢台大剧院的选址现场。当他了解到邢台3500年的建城历史,意识到要在这座古老的北方城市建立一座剧院,跟埃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一样,都是一场挑战和考验。

“过去30年,我们一直在和文化打交道。”罗伯尔特很有信心,30年前,他们这帮年轻的挪威建筑师深入研究埃及历史,击败上千位竞争对手,征服了埃及政府。这一次在中国,他们依然要在邢台的社会、经济和历史背景下去思考,如何建造被世界公认为最难的剧院建筑。

建造纪念碑式的文化建筑

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罗伯尔特回忆起,他们拿下亚历山大图书馆项目,引得世界建筑界一片感叹。当时这个平均年龄仅30岁的建筑师团队,拿出了一个永恒又大胆的设计,巨大的圆形形状与亚历山大港圆形港口相呼应,其选址正是2300年前亚历山大大帝在埃及创立的古代图书馆遗址。

“30年前,埃及70%的普通民众没有阅读的习惯。”罗伯尔特说,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文化荒漠般的社会。政府的意愿就是要建起地中海沿岸主要的图书馆及文化中心之一,它代表着对古代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纪念以及振兴学术文化的尝试。

这个耗资65亿美元的大型建筑项目,最终改写了埃及的文化生态。当地人以图书馆为荣耀,游客以图书馆为观光目的地。在这个11层楼高、藏书多达800万册的文化空间里,市民可以免费享用7万平方米的阅读室,也可以前往图书馆内的咖啡馆、画廊、天文馆和博物馆。图书馆的建筑还与一座天桥相连接,直接通往亚历山大大学。

“图书馆的建立,鼓励着人们亲近阅读。它不仅是一个提供阅读与学习的场所,也是一个公共空间和休闲场所,你能见到朋友,一起喝咖啡聊天,也能自己独处。”罗伯尔特说,图书馆坐落在港口,当人们坐在阅览室内,透过32米高的玻璃幕墙,就能看到地中海壮丽的日出日落。

从外观看,这座闪闪发光的建筑有着倾斜的屋顶,又像是古老的亚历山大灯塔。其墙身使用了来自亚洲的灰色花岗岩,6300平方米的石墙上刻满了阿拉伯文字、图案与符号,带有历史沧桑感。

无论对于市民或是游客而言,这里都是埃及文化的新象征,不但收藏了埃及的古代珍贵手稿和世界各地的著名图书,也成为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之一。

30年后的今天,罗伯尔特认为,图书馆的存在转变了埃及的文化面貌,“也改变了埃及人对自己国家的想法。埃及人认为,他们要尽力把自己做到最好,才能改变好国家。”

罗伯尔特提及另一个文化建筑,他在家乡奥斯陆设计的挪威国家歌剧及芭蕾舞剧院,被誉为“挪威的明信片”。

在2000年的公开竞标中,斯诺赫塔击败世界160多家建筑事务所,拔得头筹。耗时5年建成的挪威国家歌剧及芭蕾舞剧院,从开幕那天起,就成为剧院建筑里的创新标杆。一座造型复杂的、相当于四个足球场大小的建筑从海港边破土而出,巨大无比,却拥有非凡的亲和力。

人们可以沿着一条白色大理石路,轻松地抵达剧院的屋顶,远眺奥斯陆市政厅。“这里是一个公共的、开放的场所,不仅仅是一座歌剧院。”罗伯尔特说,他们想让市民随时融入歌剧和芭蕾艺术,于是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屋顶,坐着轮椅的人也能轻松去那里登高望远。建筑旁的一个空间,则将后台的工作区开放给观众,人们可以看到裁缝是如何制作假发、道具与服装,增加观众对舞台演出的好奇心。为了完成这个设计,他们出动了建筑师、平面设计师、景观设计师与室内设计师、艺术家等。

“斯诺赫塔建筑事务所是一个跨学科的建筑团队。”罗伯尔特说,事务所目前拥有240名员工,在挪威奥斯陆、法国巴黎和中国香港都设有分部,可以在不同层面满足一个综合的剧院建筑设计所需要的人才。这无疑是他们竞标邢台大剧院项目的有力优势。

中国剧院浪潮下的反思

同样参与邢台大剧院建筑设计竞赛的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师胡越,曾设计过不少剧院与体育场馆项目。谈及这几年中国大肆兴建剧院的浪潮,胡越表达着自己的忧虑,“全国主要的省会城市都建了大剧院,但效果都不太好。”

数据统计显示,新中国成立至今,全国各地兴建、改建剧场达到2143家。而投资达数亿元的大剧院,全国已有40多家。大剧院兴建项目越来越多,造型设计也越来越超前,但与此对应的是,全国演出场馆年均演出仅四五十场,相当于很多场馆全年有300多天都在空置。

剧场空置导致数千亿的建设投资变成极大的浪费。胡越认为:“大剧院建好之后,如果没有剧团作为支撑,没有流动性的演出市场,市民没有观看演出的需求,剧院就会变成城市的负资产。一方面每天要投入大量资金去维护,但老百姓又不进去,变成很消极的资产。”

面对中国大剧院建设浪潮下的现实,罗伯尔特认为,亚历山大图书馆就是一个很好的启示。在埃及人均阅读率低下的年代,图书馆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它敞开大门,让公众进入,“它将城市的历史、文化与建筑完全融为一体,让当地人很自然地接触到图书,把阅读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之前,埃及人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始阅读。”

“剧院这样的观演场所也一样,人们来这里不仅仅是看演出,也是跟人互动的场所。”怎么吸引并留住观众,怎么把大剧院单一的观演功能扩大,是罗伯尔特一直在尝试和努力的。他认为,挪威国家歌剧及芭蕾舞剧院能够将舞美设计制作的流程展现给人们观看,那邢台大剧院的设计同样可以尝试这一点。

“对剧院设计来说,观演空间只是一部分。我们可以用设计的语言来打开排练厅后台,让老人和孩子们在饭后散步时,能随时过来看一看演员们的日常排练生活。这种接触不需要门票,是耳濡目染的文化教育过程,也是观演建筑带来的附加值。”罗伯尔特认为,无论歌剧、芭蕾还是古典音乐,只有打破高高在上的姿态,很巧妙地变成市民生活中的一部分,文化艺术才能浸润到普通人内心。而这种转变,恰恰需要建筑设计在一开始就设想到,而不是靠一些造型夺目的剧院设计去吸引受众。

胡越列举,建在钱塘江边的杭州大剧院,因选址太远,运营困难,“邢台面临的演出市场问题,恐怕比杭州大剧院更加尖锐,对建筑师来说,挑战也更大。”他认为,邢台大剧院用竞赛的方式来运作,可以让建筑师们思考得更多,而不仅仅是迎合市场审美,迎合政府需求。

“从剧场建设本身需要的外部条件,邢台是不具备的。建筑师要突破固有的藩篱,把大剧院这种西方的模式融入中国的城市生活中去。中国过去的戏剧很丰富,但都是下层人民的娱乐手段,如何跟大剧院结合,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胡越说。

中国各地的大剧院普遍硬件超前,但大部分缺乏良好的演出供给,文化生产严重滞后。在罗伯尔特看来,剧院兼具经济与文化双重属性,在中国二三线城市肯定会遭遇发展不平衡,“大剧院建成之后,前期的空置率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观众的培养需要漫长的过程,可能要好几代人才能逐渐形成。从漫长的视角去看,空置率是短暂的。对一个民族的艺术文化生活而言,大剧院、图书馆、歌剧院这样的公共文化建筑很有必要性,它们是有正向的教育意义,是很积极的。”

建筑如何带动社会的文化生活发生变革,是一个长达数十年的话题。罗伯尔特在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看到了建筑带来的希望,“如何在建筑设计上,尽可能地把门槛降低,普及表演艺术,呈现一个城市的文化,才是最重要的。”

(图片来自斯诺赫塔建筑事务所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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