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纺车 马千笑手绘

○莲 子

我童年时，奶奶从老家出来，她把从前纺纱用的小纺车也带了出来。在我记忆中，她老人家每天收拾完家务就坐下来纺线线。纺车就放在靠门边的地方，因为家里只有那儿最亮。奶奶熟练地右手摇动着纺车的手柄，纺车转动起来，发出“伊——呀——呀——”的声响，她左手扯着一根雪白的捻子棉条，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棉条的头部，纺车上的锭子就随着车轮旋转，一条白生生的线丝就从棉条中抽了出来。它由短变长，由粗变细，一直抽到左手手臂向后摆不动为止，足有一米多长，棉条就这样由长到短变成了洁白的棉纱绕在纺车的线穗上。一根棉条纺完了，奶奶取下棉纱，再拿出一根棉条来。

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城里已是很少见的事了，左邻右舍的小朋友常常三五成群站在门口看稀奇。有时，遇到奶奶心情好，就给我们讲故事。奶奶有时讲她小时候在乡下的趣事，讲这个季节乡下应该种什么庄稼蔬菜，讲从前在土戏台看的川剧牛郎织女，讲她听道琴“圣谕”里唱的“雷打张继保”、“目莲救母”……奶奶的纺车不停地摇着，那些故事我一遍遍地听着。家里已经纺成的棉纱越来越多，当一批棉花全部变成棉线后，奶奶就把它拿到乡下去找有织机的亲戚织成布，这种土布织的是白蓝两色相间的“米筛花”，童年时我穿了好几件这种“米筛花”做成的衣服。

记得一天，我母亲从外地上班的地方回来休探亲假，奶奶正要给我裁衣服。母亲接过奶奶的剪刀，由她来给我做。母亲手巧，平时绣花、织毛衣、钩桌布、做鞋子样样做得出色，给我缝一件童装就太容易了。关键是，母亲给我裁了一件仿当时流行童装式样的衣服，裁好后穿针引线两天就做成了，她把我的新衣服用粉红色布条镶了袖口和领边，这件衣服就显得非常时髦而好看了。我穿着新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得意极了。

这种全手工做成的衣服比买来的布厚重些，也没有买来的布细致，但穿在身上柔和透气。奶奶的纺车一年接一年地纺着，那些年我们家床上的铺盖床单都是用这种家织布做的。如果这布留一节到现在，就有文物价值了。后来搬了几次家，小纺车一直跟着我们走，大概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终于奶奶下决心处理了它，因为乡下已经完全找不到有织布机的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