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到来时,我感觉天空要比平时要蓝一些,初秋的大地也一样,风吹稻浪,像有客从远方来的喜悦。
天河里水声荡漾,沐浴后的织女,衣带飘飘来到人间,与她望穿秋水的牛郎相见,一切,都别来无恙?
常常冥想,牛郎与织女见面的第一句话说的是啥。我楼下的王胖子回答得很干脆,他摇着蒲扇笑嘻嘻地说:“我想说织女的第一句话就是,七夕了,好不容易见个面,你在微信里给发了多少红包噢。”
王胖子的这个回答,俗气了么?想起一个诗人问我,世上最俗的事是什么?我回答说,当然是爱情。诗人大惊,这两千多年烛照史册的,不就是伟大的爱情吗?他声称,自己就是为爱情而写作的。到底什么是爱情呢?我随即问诗人。写了那么多爱情诗的诗人,也顿时哑然。
这些年的七夕,我都要停下来,让爱人帮忙数一数自己头上的白发,也帮她看一看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感到相互陪伴的意义。不过,婚姻生活20多年下来,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金融风暴过后的企业,也磕磕绊绊,起死回生,像一个美国人说的那样,一生的婚姻中,至少有50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我去采访过一些一生经历了风雨雷电后,依然忠贞相爱的夫妻,问起他们,婚姻保鲜的秘诀到底是什么?他们大多摇摇头,说真不知道,或者淡淡的语气,就是两个人,过惯了日子,得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呗。
去年5月,杨绛先生去与钱钟书相会了,他们相隔的时间是18年。想起钱钟书老人走了以后,他们仨,就留下了杨绛老人孤独地在世间踽踽行走,却坚持着一气活到了105岁。我在电视里看到,在杨绛老人的书房里,钱老穿着粗布衣裳的黑白照片,一直慈爱地望着她,望着这个只剩下一个人的家。这个百岁老人,一直还在翻译和写作。这靠的是一种什么力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杨绛老人帮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每天望着他,感觉还在嘛。”钱老在人世时,也是这样的,两个人像两盏小灯,亮在小屋里,安静地读书,写作,一只两人都喜欢的小猫,是最灵性的动物了。
这就是人间最平实的感情,却空气一样充满在最俗气的生活中。我想起一些人间最荡气回肠的爱情,他们大多没有得到善终,活在一些传说或者文字影像里。我甚至感到,这是没真正领悟到爱情真谛的人,一些文字和故事在欺骗着我们对爱情的理解。
我想起一部叫《枷锁》的国外电影,讲述的就是干柴遇到烈火的两个偷情男女,遭到了愤怒长辈的惩罚,用枷锁将他们锁住,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很快,他们厌倦而烦躁,最后崩溃,造成一死一疯的结局。我看了这个片子以后,觉得真是震撼。这个爱情枷锁,让人性深处的一些暗流排出来,淹没了爱情的美好。这个爱情的悲剧让我想象远古,自从人来到地球,只是因为害怕孤独和繁衍需要,才有了爱情。人与人的爱情,你得首先和自己相处好,再大的风雨先要自己忍。两个人的爱情,也是一样的道理,和自己相处好了,才能一起过日子。即使牛郎织女解决了分居的问题,谁能保证他们就相敬如宾呢。
我去一家医院,看到一个患了乳腺癌的老太太,痛苦地呻吟着。老头儿那么无助地耷拉着头,他心如刀绞。第二天,老太太就在痛苦中离别了人世,老头儿把自己披了多年的那件衣服,盖在老太太身上,一起火化了。这个老头,是我的表舅徐老汉。
等我把爱情这个东西,认识到很俗时,我突然把自己整个给放松了,像褪去了一件多年的老包袱。
爱情,在人间大地的缥缈之中,其实最多的,还是柴米油盐的烟火味道。感谢神话中的七夕,让我明白了现实里的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