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兆红

每次经过家门口不远处的自助图书馆，心便为之一动。

这种心动的感觉有点奇妙，是一种期待、想去亲近与探究的感觉，像是在寂寥的雨巷遇见一位丁香女子时的心跳，或是女人们逛名品服装店时的两眼放光。但又不全是，不会有看到女子背影远逝的惆怅，也不会有买到名品时的欣喜，买不到时的失落；这种心动本身就是一种满足。

我有点受用这种满足。傍晚散步时，总要踱到图书馆挑本书回来。有时去幼儿园接儿子，去得早了，就会先在图书馆里呆一会。夜晚从办公室回来，快到家门口的十字路口时，远远便看见街角图书馆温暖明亮的灯光，便径直把车开过去，进去独坐一会。夜晚的图书馆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沐浴着灯光，觉得整个世界都为我独有。

我是突然发现家门口有了图书馆的。

从家到幼儿园，大约五百米。那天，转个弯在路口抬眼望，猛然发现自助图书馆几个字，好奇地过去看，玻璃门紧闭，室内摆着一些东西，是正在装修的模样。

于是每次经过这个路口，就留心了，接儿子放学回家时，常要绕道过去看看。连开车经过时都忍不住甩头，看看图书馆开业了没有。

不久便看到书架摆整齐了，安防系统也装好了，空调装好了，还摆了几条凳子。门还是紧闭，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几排书架，寻思着能放多少书，会放一些什么书。看得多了，儿子也开始牵挂起家门口的图书馆来，有几次路过的时候，企盼地问：“怎么还不开门呢？”

像期待着家里阳台那朵花的盛开一样，我们期待着图书馆的开放。那段时间，儿子遵照老师的要求，在花盆里埋了一粒种子，放在阳台采光处，日日浇水，等着发芽、破土、长出枝干，用手机拍照，标注时日与长势。

有时候忍不住发问，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花开，是期待那绽放的绚丽，期待那诱人的芬芳，是期待一个美的出现；而期待图书馆呢？想起博尔赫斯的话，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总觉得这话钻到我心里去了——图书馆的确是一个天堂般的所在，她可以让你无限接近美、接近善、接近真。

住在城东这个区域已经几年了。有那么几年，这里杂而乱，附近市场，日间晚间，人来人往，叫嚷声不绝，大卡车常常堵塞道路，空气中甚至有着菜叶和海鲜腐烂的味道。市场虽已搬迁，但那种味道在心里经久不散，像吃了一粒发霉的瓜子。我脑子里飘过孟母三迁的故事。之所以想迁，无非是择善而居，择贤而处。自从有了孩子，这个念头一度强烈。当然也怀疑自己的逃离主义：除了逃避，是否可以选择改变？

花还没有长出花苞，图书馆先就开放了。有一天经过时，突然发现里面灯火明亮。

书不多，说不上宏富华瞻，却肃肃齐整，可堪玩味；室不大，说不上清雅高贵，却干净别致，足能回旋。像碧绿丛中盛开了一朵鲜花，像荒漠旷野涌出了一汪清泉，像孤寂夜空升起了一弯朗月，像茫茫人海投来一个深情的目光……突然发觉，住的地方有些可喜了，像一个老农，在城市的屋顶新开垦了一片菜地，聊慰田园之思。不得不说，这座图书馆的出现，像嘴里含了粒糖果，一点点驱散了我心头那粒霉瓜子的味儿。

微风轻拂，树叶沙响。很多个夜晚，当我走过转角，看到马路对面自助图书馆明亮温暖的灯光，倍感亲切。城市如人，愿意亲近一个人，不单在其貌，更在其调，格调情调是也；城市的格调与情调，较诸楼之高、路之捷、商圈之富丽，更能贴近人的需求，戳中人的心跳，让人找到归属之感。

人世的美好，在于不远处，总会有让人心动的东西蓦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