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一株洋槐树，就种在我家小院前。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说，“要保护好洋槐树。”一家人对这株树情有独钟，浇水，除草，打药，样样不走样，不出七八年，洋槐树长得好高好大。母亲看着洋槐树，总是思绪万千——她在想外婆，还有外婆种下的洋槐树。

外婆生下母亲时，就种下了一株洋槐树。外婆常对母亲说，“等你长大了，洋槐树也成材了，可以给你做嫁妆了。”年幼的母亲不懂外婆的心意，只觉得这株树不平常。洋槐树没有辜负外婆的期待，渐渐长大长粗。那一年，沉甸甸的果实挂在树梢，外婆在院子里笑得合不上嘴，“多好的树呀，树的品质好，木材好，可做好多家具呢。”那时的母亲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和这洋槐树一样，招人喜爱。上门求亲的人多，可母亲相中了老实憨厚的爸爸，外婆对母亲说，“你喜欢就好。”可正当外婆为母亲的婚事忙碌时，不小心从坡上摔下来，这下摔得不轻，加之以前的劳累过度，外婆病倒了，送进医院时，医生摇头，“大脑损伤严重，治疗效果不佳。”外公执意要治，可是没钱，母亲说，“砍掉洋槐树卖钱。”可洋槐树是外婆的心结，外婆得知想法后摇头，“不可以，得给女儿做嫁妆。我死不要紧，别让女儿没嫁妆。”外公只得另外想办法，后来的后来，治疗了半年，外婆还是走了。

办理完外婆的后事，按老家风俗，那一年，母亲是不能嫁的。不知怎的，那株洋槐树没了精神，叶子也掉了不少。外公说，洋槐树想外婆了。母亲含着泪说，留下这株树吧。外公不肯，对母亲说，“是你的陪嫁树，得按你妈的意思办。”于是，外公请来匠人，用厉斧将洋槐树肢解，然后将那些木头一截截抬到院子暴晒。洋槐树干后，一截截的木头做成了一个柜子、几张椅子，这便是母亲的嫁妆。

母亲身着红色的衣服，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从外公的眼中渐行渐远。路过院门时，看见那株洋槐树树桩，母亲泪水涟涟，“娘，我嫁人了，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你种下的洋槐树成了我的嫁妆，你看到了吗？谢谢你，娘，下辈子再来报答你。”前来接亲的爸爸，也哽咽起来，“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闺女的。”一时，本来明媚的阳光，变得阴沉，是为母亲而感动，还是在悲切地告诉天上的外婆？我想，两者都有。

母亲嫁给爸爸后，就种下一株洋槐树。母亲说，“看到洋槐树，就仿佛看到娘。”现在条件好了，当然不用洋槐树制作我们姐妹的嫁妆了。过了七八年，洋槐树便开花了，白白的花儿似雪，让人愉悦。母亲说，“花开了，时间过得快呀！”那一簇簇雪白的羞涩的花儿，好像未嫁时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