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世界慰安妇纪念日，也就是8月14日，“慰安妇”题材的纪录片《二十二》在院线上映。“二十二”是指拍摄这部片子时我国健在的“慰安妇”数量，那是2014年； 而日本侵华期间的数量是20万。片子上映后引起关注，票房远超预期，被媒体称为现象级事件。对这样一部充满人性关怀的纪录片，键盘侠或“捧”或“喷”，十分活跃。

我也心存疑问：把摄像机对准那些伤痕累累的受害者，她们的生活被镜头入侵，她们的隐私被他者窥探，对于她们，这是不是二次伤害？这涉及影像伦理问题，情感绑架和道德消费是这类影片的大忌。为解疑问，我才走进影院看这部片子。

片子拍得很讲究，它只讲述她们现在的生活，记录她们进入镜头时的状态，至于她们在当年和后来经历的苦难，老人愿意讲就讲，愿意讲多少就讲多少，不愿意讲那就记录她们的沉默。片中受访的老人，多数是沉默的，我们听不到说话声，但从她们那或沉静或隐忍的脸上，分明听到了她们的心声，那是生命最深处的声音。沉默也是一种诉说，而且是更有力的诉说，委屈、愤怒、自尊、抗争，许许多多，都在那沉默中。坦率地讲，片子所做的记录能见度极低，记录当事人的话只言片语，记录当事人的故事断断续续，但是我们在直面老人那凄楚、枯黑、布满皱纹的脸时，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们的一生全在脸上。而且我惊奇地发现，那些进入镜头的老人的脸庞，几乎都透射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气色，或安静，或忍痛，或悲愤，或坚毅，那是岁月锤炼出的。从这个角度看，这部片子的能见度极强，强到让观者震撼。苦难生命的自我发声，唤醒观者心底沉睡的生命感。走出影院时，我对那些老人不只是同情，而更多的是敬意。她们负荷长行几十年，活下来了，尽管晚景孤独凄苦，但她们没有让生命萎缩沉沦，始终维护着活着的尊严。对一个人，没有比生命尊严更尊贵的了。

片子放映过程中，银幕上静静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观众席里也是静静的，没人说话，没人走动，更没有零食的咀嚼声，人人屏息，生怕不小心弄出响动，任何一丝响动都是对银幕上老人的最大不敬。那一刻，我对进到影院看这部片子的人同样充满敬意。他们自掏腰包来看这样的电影，不是要享受什么视听盛宴，不是好奇要窥视什么，而是基于一种人性关怀，来体验生命的沉重。这部片子的历史顾问、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对片子在商业片主导的院线受到关注感到欣慰，他说：“这样的关注度，表明了社会的成长。”

□洪兆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