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鲈堂
杂记
思鲈堂
杂记
贾 珺
南朝齐的文惠太子曾经询问大臣周颙:“蔬菜中哪种味道最美?”周颙的答案是“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此人的看法很高明:蔬菜往往在某个特定的时节,味道才能够达到极致。他所说的“菘”(sōng),就是我们熟悉的大白菜,秋末时分茎叶肥厚,汁多味甜,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大白菜在北方是最贱价的蔬菜,从前入冬时几乎家家都要大量储藏。我认识的不少北方朋友,都对大白菜有些厌恶,原因无一例外——都是小时候吃得太多,物极必反。
南方的气候相对温暖,物产丰富,冬天吃菜不至于如此困窘,但大白菜却并不如北方那样多见,在有些地方甚至成为贵菜。鲁迅先生的散文《藤野先生》开头就写道:“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我故乡也将大白菜尊为“黄芽菜”,往往比其他蔬菜更为难得,一般都会切成细长条,与肉丝同炒,在餐桌上很受欢迎。现在的蔬菜种植和运输都比以前进步太多了,北方的冬日不必再奉行“大白菜主义”,南方的大白菜也没有那么稀罕了,而且好像四季都随时可得。
有人批评大白菜的味道太平淡,其实这也正是白菜的优点,惟平淡才有悠远的回味,才能更好地吸收他物之长。大白菜可以做各种菜,可以入汤,也很适合做饺子和包子的馅料。与牛羊肉和粉丝同煮,其味增厚;与豆腐同炖,清淡隽永;白菜帮子宜醋溜,颇为开胃;白菜炖汤,颜色白润,很是养人;白菜馅饺子、白菜馅包子,随处都有的卖;以洗净的白菜叶子包裹米饭、肉片和其他蔬菜,大口咬来,感觉很痛快。
涮火锅时,白菜也是最佳配角之一,往汤里一倒,各种味道尽收其中。我有一位四川朋友,涮火锅的前半段很少伸筷子,他似乎对羊肉、毛肚、蘑菇之类的东西都不感兴趣,等到后半段白菜登场,这才奋勇上阵,吃得不亦乐乎。
大白菜还是做泡菜的重要原料。四川泡菜味道脆甜,韩式泡菜则以鲜辣见长,都很好吃。在酒席上肉吃太多时,来一碟泡菜,非常解腻。
小时候我们家并不怎么吃大白菜,只有在炒肉丝和烧牛羊肉时才会用到。来北京之后,我反倒经常吃大白菜,花样多一点,尤其喜欢用火腿片做一道上汤白菜。到冬天,我也习惯在家里存一棵大白菜,隔两天剥一些叶子做菜,如果吃完或时间太久干瘪了,就另买一棵继续存着。白菜放在阳台的角落里,看上去朴实而可爱,为“蜗居”增添了一点温馨的气息。
齐白石先生是湖南人,久居京城,喜欢画大白菜、蘑菇和虾,在我看来,这都是美味的食材。我尤其喜欢他画的大白菜,小时候经常临摹。大白菜的颜色白中带绿,造型饱满丰盈,确实宜于入画。此外,宫廷匠师还将翡翠雕成白菜的模样,惟妙惟肖,如今已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得到大陆观众的狂热追捧。不知为什么,当我亲眼见到玻璃柜中的这件玉雕时,突然想起刘宝瑞先生的相声《珍珠翡翠白玉汤》,忍不住想笑出声来。毕竟翡翠白菜只是皇室豪门的珍赏玩物,现实生活中的大白菜,才是老百姓赖以活命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