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光

光脑壳朋友在湘府路上打电话给我：“到了你家门口了，出来，请你吃饭。”

甫一落座，光脑壳就开始讲故事：今天我坐一个堂客的车去谈个项目，车一启动，空调就同步启动。我讲这样耗油哎。这堂客很不屑地说省么子油咯，我从来就不关空调的！这个堂客今天这句话戳痛了我哩，想一想，我们这样四十岁出头的老男人打拼了几十年，就是对不住自己，平常空调舍不得用，三千块钱以上的手机都没买过呢。

光脑壳呀，你是书读多了读蠢了。你赚那么多钱这么舍不得。

哎，哎，哎！光脑壳把油光发亮的脑门拍得啪啪响：是咧是咧，要改要改！

莫讲起这些，呷酒，呷酒！

才呷了两口酒，我就向光脑壳坦白：其实我也没用过三千块钱以上的手机咧。

光脑壳认真地问我：我们两个到长沙来了二十多年，长了几多见识？

我说，我们都是死脑筋没长么子见识。

光脑壳笑嘻嘻地说，你晓得啵，1990年我在火车上第一次吃盒饭，只有一根筷子，不好意思问，左看右看，发现筷子的一头微微开裂，就用两个手指头霸蛮把筷子扳开一条缝来夹菜，盒饭吃完，手指头酸痛了半个小时。后来看别人吃饭，才晓得这不是一根筷子而是一双筷子，是要扳开来用的。你说丑不丑？

我眼泪都笑出来了，嘴上却说，不丑不丑。1986年我读初二，老师对我说，明天举行校运动会，你跑步还行，回去准备准备，上午8点开始比赛。我想了一个晚上也不晓得要怎么准备，天快亮了才明白要锻炼锻炼一下子嘛。我立即起床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20多里山路外的外婆家，只觉得有用不完的劲头，满心欢喜又跑回来。赶紧来到操场开始比赛，才跑了两圈，看身边那些鬼崽子兔子一样飞跑，我哪里还有力气追赶！

光脑壳朋友挖苦说，你这个锻炼的时间是有点不对。1996年我来长沙出差，晚上在马路上看见两边路基上的指示灯好神奇的，车一来它就亮，车一走，它就自动关。这太科学了！我就问司机，这是什么新科技呀？司机说，那是石头上涂了荧光粉，灯照到上面它就亮，灯一离开就不亮。我这才是蠢咧。

我们见识是少了点。1987年我在娄底读书，周末到亲戚家蹭饭，发现亲戚家隔壁办公室有电话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电话机，忍不住想体验下打打电话的滋味。想了半天，冇得可以打的号码。突然想起个119，一打就通，话筒里传来响亮的两个字：哪里？我吓了一跳，哪里敢回话，赶紧挂了。没想到，这电话立即又响了起来。办公室的同志刚好回来了，一接，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一个说这里没人报警，一个说你们那里是谁打的电话。我晓得自己是罪魁祸首，闯了祸，怕得要死，又做不得声。你说造孽不？

听罢，光脑壳感叹一声：我们这样的老男人好造孽哩，好在我们抓住了时代的尾巴，跟着时代往前跑，进了长沙城，还没被甩到一边去。这个社会变化太快咯，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乡下，现在你看，湘府路湘府路，成“湘府”了！

两个人说了一番往事，酒醒了。我说，其实光脑壳你讨人喜欢咧，你是苏总，与苏东坡同姓有才华的苏总咯，有才华在这个时代一定会过得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