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看夕阳脸色，降低了温度。受不了屋内闷热的人们，一股股溪水样从各自小区缓缓流向联合路一带的洮昌河。河畔簇满丁香和垂柳的小路上，人迅速见密了，稍稍见凉的热风就有点回温，我便逆河水流向，顺人流往河床之上的吉祥桥走去，是奔高处的风凉去的。

仰头向桥上攀登时，可见空中一只只彩色风筝在摇头摆尾，得意在高处的凉爽。毛色不一身材不等的狗狗们，个个伸长了舌头根本不睬风筝的得意，管自跑在前头诱导主人跟它们走。被诱导着的主人们，看样是与爱犬有相同目的地的。以前我多是早上独自去河边散步，也曾被自家那只小狗诱导着，乐此不疲。小东西不幸辞我而去后，一时受不了突然的孤独，才改成傍晚随大溜散步了。

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自己已被裹进一股悄然形成气势的潜流里。当这股潜流气势明朗时，突然一个转弯，拐进了众声喧哗而又有着主旋律的阔大广场。我被卷入其中时，涌动的人潮已将广场灌满，众声喧哗，却不用分辨就可感觉到众多不同的乐声被一支最有形有色的雄壮主旋激励着，而主旋之外不同的乐声也都有形。最有形也最强劲的主旋起自广场最外圈的环形路。环形路上是没头没尾不间不断循环不止响着“向前，向前，向前”雄壮军乐的环形人流。这环形流的水色，是一段一段分得五颜六色的，有的段落又五颜六色混杂不清，速度和乐声也相对缓和柔软。最撩我兴奋不已的就是这五六支衣色不同、性别各异、年龄参差，但乐声激越旋律昂扬没头没尾站进去就必须奋力向前想掉队都不可能的徒步队伍。这汹涌环流的队伍，是双轨双环由交响的军乐推动着的。里圈是有精干擎旗手和排头兵引导各有统一服装的十多支青壮年队伍，隔几步就有人身背小型放音器，发出的是“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和《骑兵进行曲》等军乐曲。而老少混杂、着装不一的外环慢速队伍，没有精干旗手和像样的排头兵，但乐声也是较舒缓柔和的部队歌曲，这鲜明有别而又魂魄一致无头无尾涌动不息的双环交响圆圈之内，则是歌舞曲伴奏下一泓一泓的欢乐小湖：广播体操、东北大秧歌、各民族舞蹈、跳绳、踢毽子、打乒乓球、打太极拳、各种器械运动、还有什么运动也不做文静地站成一大片唱抒情歌曲的等等群体。“海风轻轻吹”之类的抒情圆舞曲，和排山倒海的《骑兵进行曲》交相混合，把融入人山人海的所有细胞都激得活蹦乱跳。

我万没想到，头回走进家门口夜广场的白发人，浑身细胞全被激活，竟被卷进“向前，向前，向前”的双环队伍的内环，很快自己的白发被夜色染黑，似又返回身穿军装的青壮年时代。“向前，向前，向前”这支曲子，让许多休眠心底多年的曲子都从心底复活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呀把营归”……望着每个旗手精神抖擞单臂擎着的彩旗上“徒步健身队”的字样，我不由想到自己20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众多男男女女们，其中一定有许多当过兵的，也一定有许多没当过兵的，这些当过兵和没当过兵的男男女女都有了军人的步伐和姿态。我忽然明白自己一个有多年军龄的老兵，因何被吸引得热血沸腾甚至返老还童。想到当年在部队一次夜间长途野营拉练。我们全连一夜奔袭200华里，第一个到达集结地，而我所在的班，却是被几位老兵用背包绳牵扯着跑到底的。于是劲儿更足了，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竟坚持走完最后一圈，整整七大圈啊！多年没这么参加类似军人的队列行走了，竟然跟了七大圈！我一边擦汗一边兴奋不已思谋其中原因，认定是曾经的军龄和多年全民皆兵传统的作用。

我十分留恋这种气场和氛围，向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打听这支双环队伍的来历，有人忽然盯住我的脸问是哪年转业的，我反问他怎么知道我当过兵。他说，没当过兵你能往向前向前的队伍里钻啊？你走路姿势已把你揭发了！然后就更武断地问，你说你是哪个部队转业的吧。我说了部队番号和转业后的单位，他竟挥臂给了我一拳，然后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惊喜地说，那你一定也是那个师的了！果然如此。他说，我儿子入伍，当了“二炮”的兵，去年又变成了火箭军！我说，太巧啦，我转业后，儿子高考报了军校，毕业分到总装备部队，现在又是战略支援部队了！

那战友更加感慨：儿子比老子牛多了，人家是大踏步向前向前向前呢！

□刘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