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ICU医生,今年过年可以说一天没休,科里的流感患者不断。
当我值完班就可以休假的当天晚上也中招了,开始高烧,结果一烧就是半个月。
发烧后的一周我住院点滴,住了十几天,持续的高烧变为每天不定时的低热,我也就出院了。
这些日子达成了我几个原来想却一直没有成功愿望:
第一个是减肥,原来的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正式回归正常的理想体重一百四十多;
第二个是血压,原来需要吃两种降压药才能正常的血压,现在每天不吃药也可以正常了;
第三个是戒烟,正式的从心底开始决定戒烟了。
这些收获都是意外,但我觉得更大的收获是在卧床的这些日子里,每天看着滴壶的药液一滴一滴的进入身体,开始整理由于忙碌疲于奔命的生活,开始了对生命的一些思考,这才有了由于病情好转后,体力允许的情况下文字。
我们科每个月大约收150到200的患者,基本每天都会有死亡和放弃的患者,并且我是他们最喜欢的过客。
我的班一定会出现死亡或放弃的,记得最多的一次是死亡5个,放弃1个;也有放弃四五个的时候。
面对死者和他们的家属,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赤裸裸,有的让你感动的,有的让你敬畏的,有的让你鄙视的,有的让你无耐的……
1、并不是有钱就有命,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的意外我们科一个车祸术后从外地转来的患者,患者本人和家属都很好,治疗沟通上没有一点问题。
转到我科后,患者先后出现了感染性休克,重度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三期急性肾损伤。我们先后上来呼吸机,ECMO,血液净化治疗,就在一切都转好,第二天打算停ECMO时,患者出现了致命的并发症--腹腔大出血抢救无效。
家属什么也没说,给老人办了后事。患者是当地的企业家,出车祸时在去工地的路上,出现了脾破裂,当地做的手术,之后转到我们这,基本上什么严重的并发症都出了,在治疗全面好转的情况下,出现的致命的大出血。
加上当地的花费应该超过一百万,我们从来也没有催过费。
所以我觉不要在我们这里说你多有钱,治好我的病我给你房给你车。因为很多时候命不是有钱就可以续的,因为他有太多的意外!
2、命有时候是有价的,可是在有些人眼里钱比命更重要还是说我的一个患者:老爷子是早上突然出现全腹疼痛的,中午送到我们医院普外科,由于患者年龄大,症状重转入我科,经全腹CT和彩超检查与诊断性腹部穿刺出黄色混浊液考虑消化道穿孔。
与普外科医生一起向家属交代病情时告知必须立即手术才有希望,如果保守基本没有恢复希望。
家属们再三考虑回家等死,原因是谁也没钱,谁也出不起这笔费用。
这个患者平时身体状况可以,转出是还未出现感染性休克,只要做手术及时,基本上是可以顺利康复的。
当这个时候我无奈的向家属重复着患者手术还是能活的时候,家属用我们谁也没钱来回答你。
当我们能控制和治疗你或你的亲人时,你却用最现实的冰冷的钱拒绝了我。
其实不仅仅家属,一些清醒的患者在病情稍微有所好转的时候,为心疼钱的原因挣命的要出ICU,哪知一出去病情立刻反复,在她们看来:钱是比命重要的。这时候命是有价的了。
3、对亲人离去的不甘,往往是因对他的亏欠或有所求我的另一个患者,腹腔巨大血管瘤,血管外科做的一次多支血管人工置换,也是他们历史上做的最大的一次人工血管置换术。
术后患者也是出现了感染性休克,三期急性肾损伤,也是治疗了一个多月。
家里四个孩子,和我们沟通的时候,能看出来他们平时都很孝顺,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每年都把老爸老妈接到不同的城市生活,带着他们旅游。
他们和我说的很坦然:大夫我知道我爸爸的病是九死一生,你们尽力,如果他命大我们感谢你们,如老爷子实在过不来,我们已经准备好后事了。
奇迹真的出现了,老爷子磕磕绊绊的痊愈了,后来出院时全家人来看我。
他们的坦然与孝心让我每次想起都是暖暖的。
还有一个患者是房地产商人,我管了七个月,做了5次手术,最终还是走了。
家里的人都不错,我们处的也很好。
老爷子是突然的脑出血,原有三儿一女,大的五十多岁,还有二房的小儿子才六岁。
二房是老爷子去世时哭的最凄惨的一个,当时我也只能一声叹息了,因为家里的产业都在老三手里。谁不甘心,谁就有问题!
4、到生命的最后,请坦然面对按理说癌症晚期的患者不是我们科适应症,我们可以并且有拒绝的权利,但现在的医疗环境下,我们轻易不会说“不”。
再加上病房医生说就是缓解一下,没事就回来的明知真诚的谎言,我们基本会收的。
一个晚期消化道肿瘤的患者,是个VIP,全院会诊,我科也去反复会诊,消化科的意思是他们根本治不了这么复杂的病。
我们把治疗意见写好后,反复和家属沟通:患者病情很重,可能挺不过这段时间,你如果非要到ICU治疗也可以,可能我们在监护上,治疗上要比病房要好一些。
但你要明确:患者无论如何加强治疗,他已经是晚期,病情好转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去了可能会给他用上气管插管呼吸机,深静脉置管,胃管尿管,甚至血流动力学监测,并且不让家属陪,可能他就在这些治疗下再也醒不了了,你们自己选择吧!
家属征求患者病人的意见后留在了病房。
还有一个脑干出血超过10ml的患者,瞳孔散大,没有自主呼吸,和家属交代患者没有一点希望,基本可以诊断脑死亡了。
家属就是接受不了,又生生的在我科坚持了九天,恋恋不舍的停止了心跳。
我觉得我们ICU医生还有一个责任是:和那些没有希望患者的家属讲清我们的治疗与作用,和那些如车祸、心脑血管意外的脑死亡患者家属讲清病情的同时,为他们维持一段患者的生命,让他们心理能有接受这个事实的缓解时间。
5、万物轮回,请接收有生必有死的规律作为接受多年科学教育的我不相信轮回,作为ICU医生的我不相信鬼神。
为什么又说万物轮回那?
因为叶落了,第二年又会长出新叶,那里有去年落叶的营养;树枯了,又会从它的周围长出茁壮的小树,那里有老树腐败后的支撑!
一个人的死亡方式有多种,但也只是自然中的一环,你是父母的延续,孩子是你生命的延续。请不要对自己或亲人从这个世界消失感到遗憾。
你在亲人,孩子的心中的你依然健在,消失的只是你的形体。
当你的亲人去世的时候,你不要哭天抢地,也许那是他的解脱。
同时在他活着的时候,你要没有愧对于他,就没有什么遗憾的。
往往是那些最无关紧要的人,活着时于心有愧的人,最会在医院里闹事,最会在葬礼上嚎啕,真正亲人的悲伤都是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
请接受生生死死这一自然规律,同时请让那些无法挽回的死亡,走的更加坦然和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