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银幕上进行着一场草坪婚礼。突然,准婆婆在来宾的一片惊呼中冲上前对新娘又是捏鼻子又是掰牙口地检查是否整容,然后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她的胸部。随之,画面切入一辆某品牌二手车,广告词响起:“重要决定必须谨慎”。
这则广告迅速成为了舆论焦点,该汽车生产商的二手车业务部很快公开道歉,整个过程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或许是因为这则广告本身堪称性别与身体方面的反面教科书,或许是因为在电影院播放时宽阔的大银幕放大了内容的荒诞,几乎一边倒的舆论不免使人感到,在向来不以“政治正确”为意的中国,共识也正逐渐形成。因此,在孤立的事件中抓住某个水平堪忧的广告策划团队不放也就无甚必要了。
婚恋广告频遭声讨,相亲市场悄然崛起
我们稍加回顾就会发现,近几年关涉婚恋题材的广告频频引发声讨,已经成为舆论高危地带:声称“你与岳母之间只有一栋房的距离”的房地产广告;用外婆的催促绑架女主角匆忙结婚的婚恋网站宣传片;把用户和产品比作饭来张口的废柴和他的女仆型完美女友的理财工具广告……念及广告行业内宣扬刻板印象、物化个人已成人们见怪不怪的老生常谈,涉及婚恋题材时,大家(当然主要是年轻网友)表现出的深恶痛绝零容忍就成了有趣的现象。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网友对种种婚恋广告同仇敌忾的同时,婚恋相亲市场却在国内悄然崛起,占据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前段时间,一篇名为《中国式相亲价目表:我儿子才33,不考虑没北京户口的姑娘,有户口残疾也行》的文章席卷了都市男女的朋友圈。文章赤裸裸地展示了相亲角上父母将儿女明码标价、逛菜市场一样货比三家的骇人图景,甚至为菜市场上年份不同、产地各异的“货品”开出了通用的价目表。无论文中描写的比魔幻现实主义更魔幻的细节是否属实,只要在周末花点时间到北京朝阳公园转一圈,就会收获大致相似的第一手印象。
相亲作为社会事实一直存在,但是在经过了二十世纪若干轮席卷全国的自由恋爱运动后,相亲在十年之内迅速回潮,涌入日常话语,乃至以《大女当嫁》、《中国式相亲》等以各种形式堂皇进入公共视野,却仍令人咋舌。默许父母在朝阳公园的烈日下日复一日兜售自己,甚至和父母一起出现在《中国式相亲》嘉宾席上的年轻人,当然也包括他们的父母,受到的物化并不亚于广告里拙劣的表演,他们为何能够安之若素(或至少咬牙接受)呢?
《中国式相亲价目表》一文选择了一种世情小说的语调描绘“陈旧偏见”、“社会乱象”:“京籍”和“京户”的血统论、“属羊克夫”的迷信歧视、对房子在几环的执念……塑造出了一组符合人们一贯印象的“老北京”、“老上海”的“破落贵族”群像。但这绝不是故事的全部,文章自身的态度也处在张力之中。毕竟,大多数人无法活在幻影里,尤其是当他们有了被称为“剩男”、“剩女”的孩子时。
社会学家帕森斯总结了自然经济和早期工业经济社会的“劳动性别分工”:男性创造收入并处理外部事物;女性履行母职并进行家庭管理,“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维持了家庭最高的运转效率,从而保证了社会的稳定。而在劳动分工日趋市场化、双职工家庭在城乡普及的现如今,人们希望婚姻扮演的社会功能开始从“分工协作”逐渐偏向“资源共享”。在资本逻辑占主导的大城市,资源共享或者说资本共享的好处显而易见,不少人相信结婚会提升生活层次,或至少比单身划算。然而交换游戏中真正抢手的“硬通货”只有那么少:户口和房。越是如此,父母们越是要躬亲代劳,力图儿女在这场交换中尽可能向上流动,获得后半生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