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纪念曲家袁寒云

徐凌霄

徐凌霄（1882－1961），原名仁锦，字云甫，号简斋。笔名彬彬，凌霄汉阁主等。祖籍江苏宜兴。京师大学堂土木工程科毕业，后因身体原因从文。清末民初著名记者、京剧评论家。《京报》创始人。已出版著作有《旧都百话》、《古城返照记》、《凌霄一士随笔》等，1954年被聘为北京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袁寒云」三字，世人久已耳熟能详。一代名流，壮年不寿。遗风余韵，尙在人间。推其所以得名与夫一般人所津津乐道者：

（一）以其为「一世之雄」袁项城之子。

（二）以其为贵公子而名士。

（三）以其为词采敏妙之文人。

（四）以其为书，画，并擅之美术家。

（五）以其为研音律善昆腔之曲家。

（六）以为其袍笏登场，能演能做之名演员。

他如鉴别之精，词令之美，胥可括之于「多才多艺」！归之于「天资聪明」！以此称誉寒云，允可当之无愧。

《贩马记》程继先饰赵宠（左） 袁寒云饰李保童

但「天才」与「多能」等等字样，固足以抽象的品定一人之格位，亦常常觉其「模糊」，灭没一人之苦心孤诣。是以将（一）（二）（三）（四）诸项槪置不谈。（五）（六）两项，是本文所着重之点，然亦不愿泛泛然，奉以「专家」「名票」等笼统的头衔，即谓其人之已尽于此。盖才质胜人，不过致力较易于恒流，唱做兼擅，只为形式的表现，若非沉潜细密。何由抉择窍奥，因应咸宜。世但知寒云主人度曲雅纯，登场老到，有非老票所能及，以为绝世聪明，岂知其平日之勤勤不懈别有会心乎。

昔戊午之冬，吾主京园剧刊时，寒云正创温白社于旧京，一面会集曲友按期排演于江西会馆，一面与同好同志时作文酒之会，讨论剧曲，兴趣弥浓，交换知识，研求有得，则笔而书之，以寄京园，今选其最有关系，足以示范者两则，录入本文，以览观焉。

袁寒云戏装照

（一）为关于歌曲字音者，力辟「各私其乡方言，误认主体」之谬，其言曰：曲始于宋光朝宗，永嘉人作《赵贞女蔡二郞》《王魁负桂英》二剧，为南词之祖。当时号曰永嘉杂剧，多以里巷方言俚语，谱入词调，按笛和而歌之。名家之词亦有入歌者，如《白石词集》旁注宫谱可证也。元人专于曲，即今北曲之始，杂以北地及蒙古之方言为辞之助。又增变宫变徵二音，遂觉激楚悲凉，视南曲之旖旎娩婉，各有长焉。王实甫西厢记为北曲传奇之创，高则诚《琵琶记》为南曲传奇之创。《琵琶》则争唱中邬，迄今弗替。《西厢》为李日华改谱南词，浅俗易唱，而原谱遂罕流布。世人竟谓《北西厢》不宜入歌，诬哉。予藏有《北西厢》全谱，音调简练高壮，视南谱之靡靡，直判霄壤。盖曲之初，每字至多有二声。宋元皆然，自明中叶以降，遂有衍至数十声一字者，古调失矣。元及明初之传奇，或南或北，全谱一体，后之虽揉南北曲于一传奇，犹每出一体，又后则一出之中，南北杂奏矣。初仅分南北曲，晚明始因地而分腔。出江西曰弋阳腔，两京湖南闽广用之。出会稽曰余姚腔，常润池太杨徐用之。海盐腔则用于嘉湖温台，惟昆腔止行于吴。今则各地之曲，俱出昆系。故统曰昆腔，余俱废矣。自宋迄淸，歌曲者，除北曲遇入声，读北音，余俱以中州韵为准则。故昔有中原音韵一书，为歌者法。惟净付丑间有用各地乡言者。亦各有定剧，生旦诸色则不能稍杂他音。明徐渭曰，凡唱最忌乡音，吴人不辨「淸」「亲」「侵」，松江「支」「朱」「知」，金陵「街」「该」「生」「僧」，扬州「百」「卜」，常州「作」「卓」，皆先正之而后唱可也。此语殊唱之确论。今之苏人多以唱昆曲不用苏音为非。至可哂已。若南直乡人歌之，纰缪特甚，科白尤俗野。吴乡昆班，古法亦失。渐入乡鄙，都不足与言曲。惟数学者之歌，尙有遵循。规矩因赖以不坠。予所识善歌者，独逸叟字正调圆，无稍差讹。足为后学师法。 叟念白之神化淸劲，听者爽怡，并世当无及者，尤叟之绝艺也。

《分金记》汪笑侬（右）饰管仲 袁寒云饰鲍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