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骨子里是侠客的诗人
名声大振的陈子昂果然一考就考上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唐高宗竟然没有来得及为他授官就驾崩了!
想想也真是冤,费劲巴拉的考上进士,官还没来得及封,皇上就先一命呜呼了。
此时武则天已掌握实权,命令驻东都的军队以及文武百官护送高宗灵柩回长安安葬,大家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时,陈子昂侠客的性子犯了,他以草民的身份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达千余字的《谏灵驾入京书》,大致意思是说现在朝廷也不富裕,老百姓还面临着天灾和人祸,干嘛非要劳民伤财的葬在长安,洛阳也是个好地方啊!
武则天看到了这封信,觉得不以为然,谏书嘛,收下了,至于你的建议嘛,我不听。
但她觉得陈子昂的文采真心不错,于是,便让他当了个麟台正字,也就是个专门校对错别字的小官。
之后的陈子昂,经常受到武则天的召见,一是他的确很有才华,二来也可以显示出女皇特别爱惜文人。
后来,陈子昂被升为右拾遗,拾遗呢,就是“捡起皇帝的遗漏“,言官进谏没有说到的,你可以补充说明。
陈子昂骨子里可是个侠客,怎么能当是小官呢。本性使然,所以他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抒发他的治国方略。他也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什么讲话艺术。
而对于武则天来说,她愿意给陈子昂发言的机会,听他说话,那用词、造句,简直就是享受,何况她本身也就是拿陈子昂作秀给大家看而已。
然而有些人就看不惯了,陈子昂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啊,你瞧瞧你的那些建议,女皇采纳了几条?你还天天在那里叭叭叭说个没完没了。
这些人中看陈子昂最不爽的,当属武则天的侄子,武攸宜。
一个高傲而悲愤的孤独者
公元696年,是很吉利的一个数字,这是武则天的“万岁通天”元年。可却不是很吉利的一年,因为契丹人打过来了,已经攻陷了营州。
建安王武攸宜奉命出征,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担任参谋,随军出行。
这个武攸宜虽然是武则天的侄子,却没有继承武则天的优秀基因,反而“天生劣质”,是个草包。
因为刚一开打,他的前军便全军陷没。这时,陈子昂的侠客性子又上来了,他豪情勃发,“乞分麾下万人以为前驱”,意思就是他请求亲自出战沙场,为国立功!
但是武攸宜的反应居然是——你个就会耍嘴皮子的书生会干啥?一边呆着去!
大家觉得陈子昂会怎样呢?
对,陈子昂那是个侠客,肯定不服输,那就接着往上报呗!
结果也可想而知,毕竟人家都是姓武的,所以陈子昂被贬为了军曹。
军曹,就是最普通的士兵。
这时,陈子昂报国的满腔热情瞬间降到了冰点。他眼看着武攸宜节节败退却无能为力,感觉到了一个没有权利的侠客,竟是如此悲哀!
几番上报无果后,某一个黄昏,陈子昂独自登上了幽州台,也就是那个战国时期燕昭王建的用来招揽贤才的黄金台。
曾经的黄金台上摆满黄金,台下是摩拳擦掌、想要报国的人才,而如今,这里仅自己一人而已,多么讽刺啊!
他站在这高高的幽州台上,寒冷的朔风吹着他,随即提笔而起,写下了这篇孤独者的千古绝唱《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面对着茫茫的宇宙,一颗报国热忱的心没有谁可以倾诉,没有谁可以理解,没有谁可以安慰,他唯有在这悠悠天地间,独自流泪。
一个曲死于冤狱的“诗骨”
壮志未酬的陈子昂心灰意冷,三十八岁时以父亲生病为由辞官隐退。
按说这也是一种比较明智的决定,因为懂得激流勇退,才可保全身家性命。
可陈子昂没有想到的是,武攸宜不仅是个草包,而且是个无赖。无赖和朝廷不一样,朝廷整人,顶多罢官了事;而无赖整人,必须要把人整残整死才甘心。
在送走年迈的父亲之后,身心疲惫的陈子昂接到了入狱通知。
原来,武攸宜指使当地县令段简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告了陈子昂一状,就这样,陈子昂含冤入狱,家财也为人所觊觎。
他在狱中的待遇可想而知。在及其残酷恶劣的环境下,他愤然写下了这首《宴胡楚真禁所》:
人生固有命,天道信无言。
青蝇一相点,白壁遂成冤。
清室闲逾邃,幽庭春未暄。
寄谢韩安国,何惊狱吏尊。
第二天,陈子昂费尽周折才将此诗传出县衙监狱,然而当晚,他便被折磨死在了狱中,时年42岁。
至此,那个孤傲凛然,不怒自威的侠客走了;那个有着铮铮铁骨,充满浩然正气的“诗骨”走了;那个一心报国,却终其一生都苦无报国之门的孤独者走了。
但他那份“念天地之悠悠”的孤独,却足以颂扬万世。
因为——
后人将会永远铭记,那天幽州台上有个孤傲而伟岸身影,他的孤独曾散发出万丈光芒,照亮了盛唐诗歌走向繁荣的道路。